沮出荊山。
沿南頤縣城北門外,沿沮河邊往上走,有一座山如獅子的頭,似有朝天呼嘯之狀。大家習慣地稱之為獅子山。沮水就在獅子頭山腳下蜿蜒。
沮河衝擊而成的小平原,村舍星落其間,阡陌縱橫,土地肥沃。此地名叫安鹿。
自城北崗延伸而上,數座小山頭連綴,愈往北坡度愈陡,山頭就漸漸抬高,約有三里地,就到了獅子山。丹霞地貌,紅砂石屹立,間或幾叢草莽林木,一派綠野紅巖景色。
那獅子似的山就像飲水沮河,頭嘯長天,遠遠望去,頗有呼之欲出的氣勢。每當初陽東出,石壁流霞,翠柏放綠,沮水波光粼粼,彷彿置身於紅、白、綠相間的油畫世界。河對面,鳴鳳仙山隱隱約約。
獅子山頭又連片的起伏的山坡,鬱鬱蔥蔥,像一座自然的樂園。從山上下到沮河,並不是一件輕鬆的事情。唯有一個石梯與之相連。
一到夏季,這裡就是農天一常常經過的地方,此時,他過完一個小山丘,往北向出後門,稍走數步,便是下河的石梯了。石梯依山蜿蜒,幾乎與山勢平行,近60多度傾斜向下,到了騰空處就是懸崖,人在上面走動就一晃一晃的,極為險峻。若恐高,就難以下到河底。
石梯兩邊極為陡峭。因風霜雨雪長年侵蝕,傷痕累累的樣子。唯見梯身奇形怪狀與草木綠色交織在一起,特別顯眼。野草、灌木繁茂,濃密處常常掩蓋了石梯。人依石梯上下,就在茂密的草木裡穿過,一股草木清香味直入心底。下石梯時,如果到了絕壁處,因人的身體與山成傾斜角度,兩隻手需緊緊握住藤條枝蔓,否則一旦跌落,將十分危險。
農天一每次下到河底,都是一件既困難又開心的事情。但他樂此不疲。
下完石梯,山腳下就是一條引水溝,順山勢流轉。據說是清朝同治年間修的,直通上游的九子溪。水溝裡清澈見底,偶見大鯉魚貼著溝邊搖搖晃晃,旁若無人的樣子,然後扎進草叢裡。水花擊打巖壁,撞出清脆的水聲。水溝在沮河岸上,像一條彎彎的眉毛,靈秀而生動。
過水溝石板小橋,沮水邊坐落著一塊碩大的岩石,背陰處覆蓋著綠苔,像老人頭。旁邊還有幾塊矮小的,自然形成“凹”字水灣,是一處絕佳的游泳浴場。紅巖映碧水,矗立於水岸。河水在岩石處衝擊成深深的水潭,碧幽幽的,岩石就是天然的跳水平臺。粗柳、松樹掩映下,白亮亮的鵝卵石,在淺水下更加晶瑩剔透。山嵐倒影於流水中,光影、水波與山色彼此交映。
農天一說,仰天,白雲就落入眼底。擊水沮河,可將一身的酷夏消盡。
河對岸是農家房舍,稻田青蔥,炊煙裊裊。山腳下,河邊的山坡上有幾片茶園,農天一見幾位茶農正在茶山上忙碌,便與其攀談。
問其茶葉名稱,一茶農說:“我們的茶叫獅子頭。”
農天一第一次聽說,便問其由。
茶農說:“一是取其地名的緣故,二是這茶泡出來就像獅子的頭,昂揚聳立,一頭厚厚的毛髮,有威武之勢。”說完,有幾分自豪的樣子。
農天一點頭。
茶農又說:“古人泡茶對於水質講究頗多。我們是用後山的泉水沖泡,才會有這樣的效果呢。”
農天一“嗯嗯”兩聲,又想起一句詩:“水新則味辣,陳則味甘。”
喜歡寫“牧童騎黃牛、捕鳴蟬”的袁枚,也是愛茶之人,而且最為看重水質。
他有自己的一套觀點,認為要烹好茶,就要先儲藏好水。
袁枚也認為山泉水最佳,可他住在南京,離無錫惠泉太遠,不能經常來往帶水。於是退而求其次,在家中自己備辦、儲藏雨水和雪水。
袁枚認為收取雨水雪水十分方便,而且泡茶前要先儲藏一段時間。他還總結出了經驗:“新的水,水味辛辣。陳的水,水味甘甜”。
在清代,雪水的地位有所提高,因為山泉水並不能隨手可得,受地理限制等條件太苛刻,於是雪水的便利性就體現出來了。而對雪水的收取與儲藏也有了一定的規律。
烹茶取雪,已經很有講究。收取雪的時機很重要,要在雪落下半寸厚以後才能去取,先颳去表層積雪,然後取距離地面約五分之一處以上的積雪。
此外,要選擇山石或池塘邊的積雪,而不要用茅屋、草垛以及山道上的,因為容易沾染異味。這樣收取的雪很潔淨,更適合用來烹茶。
這時,農天一望了望河對岸,河的下游是安鹿渡,渡船時而劃過河面,撒網撲魚者沿河而動,時有幾分驚喜。山野環抱,在一條河的滋養下,多了些寧靜悠遠,也得益於這平淡與閒適,給平生增添了無窮的雅趣。大自然的傑作總是比人高明。
偶有紅嘴相思鳥因濃霧浸溼羽毛,而不能飛翔,落於河邊草叢中。紅嘴相思鳥上體呈橄欖綠色,臉部淡黃色,兩翅具明顯的紅黃色翼斑,腹乳黃色,羽色豔麗,十分惹人喜愛。
每當遇到受傷的紅嘴鳥,農天一格外小心,當即將相思鳥放飛大自然。他認為,相思者,物我相戀也。自然中的一物一葉,都是有靈性的生命。
若遇雨天,在沮河裡游泳就別有一番情趣。雨水像是大珠小珠落玉盤,雨氣與溼氣悄然相溶於河道,水霧與雨霧像是彼此加深情感,天地人漸漸渾然一體。剎那間,河面變得逼仄起來,兩岸像是失去重心,在雨水的擊打下,慢慢傾斜搖晃起來。天幕也隨之暗淡低垂,讓人有一種置身於巨大的黑洞之憂。
也許,這既是壓抑,又是一種心理釋放吧。
因酷愛游泳,夏天一到,農天一就常到沮河裡劈波斬浪,直至抹黑才返回家中。
正當“你擔心黑暗無邊之時,希望會在某處閃光”。
果不其然,不遠處有一戶人家,一棵古柳就落在山樑間的土屋旁。
那一頭流動的綠,虯勁的樹身伸向河對岸,似有飛越而去。
一段峽谷的風景便如一幅美麗險峻的畫卷,在碧峰路轉間徐徐開啟。這條藏在深山裡的的河流,或淺呤低唱,或激情放歌,便一頭扎向不遠處的長江。
山巒起伏,逶迤連綿,兩山夾峙,山風挾帶著河水的溼氣,把這片茶園滋潤得清秀、蓬勃而芳香。
一山一河的靜,一屋一景的閒。背山臨水,如河蜿蜒,間或,一兩戶人家,柴門虛掩......
在夜黑之中,農天一在汗溼相交下回到家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