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裡到了雨季,偶有山洪肆虐。這是自然常理。
這年夏天,天氣開始煩躁,時晴時雨,氣溫忽高忽低,尤其是雨水不斷疊加,時有沖毀的山體和倒塌的民房。山民苦不堪言。這年,是百年難遇的山洪爆發之年。
這天早上,雨歇。不過,天空,陰雲密佈,時有雷聲滾過,閃電劃過寂靜的天幕。雖是白天,但老天爺的臉還是陰沉沉的。
農旺年看了看屋外,出門又看了看天,他有些焦躁不安,始終放心不下自家的茶園……
於是,農旺年索性披上雨具出門,走進莽莽大山中。
他的妻子大聲喊道:“老頭子,算了,還是別上山了。”
農敬堂也大叫道:“父親,還是別去了。”
農旺年就像裝著沒聽見的樣子,急速地大步走向他牽掛幾夜的茶山……
此刻,他的妻子甩出一句話:“這個倔老頭子!”
出門後,農旺年走了一小截平坦的路,隨後就是沿途的山路,崎嶇難行,他深一腳淺一腳地走著,向上攀爬,到了陡峭處,他手腳並用,或扶著樹幹,或拉著青藤,順著山體而上。他急於想知道茶園的現狀,但那腳步想快卻快不起來:泥濘,溼滑……
平時一個多小時的山路,今天,他大約走了兩個多鐘頭。這時,他終於東倒西歪地爬到了天心岩茶山。
放眼望去,雨水的霧氣,稠密而厚重,就像一床白色的棉被蓋在了茶山上,他彷彿進入到了霧的世界裡,不覺自言自語:這霧夠厚的。
山下雨水積攢的霧氣往山上跑,疊加山上久而不散的霧氣,形成霧的謎團。
他在雨霧中穿行,恍若一個很容易被人忽略的小黑點……那黑色的人影於潔白的的濃霧中,忽上忽下,忽左忽右晃動著,猶如茶山的一枚流動的黑色的圍棋子,飄忽不定了。
他在山上山下轉悠,雨水洗過的茶樹青碧無塵,油亮油亮的,看著煞是誘人。見茶園尚好,沒有被接連不斷的雨水衝擊,心中充滿了坦然,於是就準備下山,回家吃午飯。
在下山途中,時常有垮塌的碎土碎石堆積於路旁,雜草混亂不堪,而大一些的石頭則孤零零地裸露于山谷中,一片狼藉。這應該是前幾天雨水沖毀所致。
農旺年邊走邊看,心中充滿了焦慮。農田被沖毀,房屋被沖塌,所以這焦慮來自於山民的巨大損失。
這時,農旺年剛好行進到一個山谷中,老天說翻臉就翻臉,忽然,電閃雷鳴,一陣暴雨來襲,稍後,他走到一處山坡間,土層明顯被雨水長期浸泡而鬆軟,此時此刻,就在一瞬間,那無情的山洪傾瀉而下,攜帶著一股巨大的能量而來,就如同禍從天降……
農旺年在毫無防備的情況下,渾濁的山洪夾雜著碎石撲向他,如同野獸一般咆哮著,就將他捲入其中,捲進了碎石和泥土混合的激流裡,這猝不及防的山洪將他吞沒……
在千鈞一髮之時,在他生命的最後一點時光裡,他掙扎著,他頑強地抵抗著,他奮力地求生著……
然而,在大自然面前,這時人力微乎其微,終究敵不過山洪的威力,農旺年不幸身亡。
一場猝不及防的山洪,就這樣奪去了他即將迎來人生輝煌的生命。
吃午飯的時間到了,家人一直不見農旺年回來,都非常焦急,按理說,早該回來了。
農敬堂的母親有些不安,就讓兒子趕快上山去看看。
農敬堂抄近路趕緊爬到茶山,沒見著父親,心裡一陣發慌。
下山途中,山路溼滑不止,他跌跌撞撞朝山下走。在半山腰的一處亂泥中,他看到了熟悉的雨具,就連忙奔過去,卻不見父親的蹤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