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只聽咿呀一聲,房門被推開,一個身著鶴氅衣袍、蓄著山羊鬚的,年過四旬的男人面帶著微笑走了進來。
是張擇端。
不是花子虛。
李瓶兒抬頭一看,不覺微微有一些皺眉,卻強行將這點微妙的感覺給控制住,讓它不至於流露太久。
“瓶兒,我回來了!你看,我今天參加了一場有趣的晚宴,把那裡的所有人物全都畫了下來……”
“張先生,您畫的人物果然躍然紙上……”李瓶兒先品了一番畫,然後說話婉轉:“不過,我家老爺讓您來畫下花府一景一物,不知您打算何時動筆呢?”
張擇端聽了哈哈大笑道:“瓶兒,這個急不得,花老爺請得我來,我自然要還他一副上好的園林景物圖,好叫他留傳後世。所以,先得潤筆。”
“先生,何謂潤筆?”
“你不知,筆下如有神,萬玷汙不得。今幸得花公公賞識,要我替他畫千秋百代圖,為留佳作,所以先得兩輪潤筆,請得神靈。”
“哪兩輪潤筆?”
“第一輪,先畫百姓。第二輪,再畫此園。只有兩輪潤筆過後,筆下方才有神,才可以再畫花府。”
“張先生果然用心,小女子在此,代我家老爺和夫君向您道謝了!”李瓶兒微微道了個萬福。
“瓶兒不必拘禮!你知道城西北處有個天王堂嗎,這兩天那裡好生熱鬧,往來百姓繁多,有男有女,又有老有少,託天王堂的福,我今天在晚宴上,百姓圖已經畫成了,就是這張……”
“天王堂?”李瓶兒一愣。
“對,怎麼了?哦,我明白了,你是閨門中兒女,定是不明白那天王堂是什麼所在、來歷了,我跟你講,其實它原是軍中廟堂,自前朝唐時興起,為保國泰民安,戰事告捷的意思,只是傳至我朝後,現已國富而民強,天下太平,一片勢好,因此,那所在便漸漸荒廢了,沒想到,這清河的天王堂,竟然在不久前,被兩個叫花子給佔了,其中一個叫花子還陰錯陽差的得了一房妻,你說好笑不好笑……”
“先生,既然第一輪潤筆已成,那麼,明日開始,是不是就可以開始畫此園中景色了?”
“那是自然。”
“瓶兒跪求先生一件事。”李瓶兒說著,突然離了席,朝張擇端跪下。
“瓶兒,快快請起,有什麼事情,我一定依你……”張擇端要伸手去扶李瓶兒,李瓶兒卻連退兩步,連忙自行站起。
“先生,您要畫此園,便畫此園罷。有什麼吩咐,我一定叫下人辦到,絕不敢怠慢了先生。只不過,我已身為人妻,且剛過得夫門就已離家兩三日,恐家中夫君念及,還望先生放我歸家罷。”
“哎——此話怎講?你來此園助我潤筆本是你家老爺的意思,我不過奉命尊從罷了。你卻要知道,兩輪潤筆,第一輪為輕,第二輪為重,第二輪若不得圓滿,那千秋百代圖便自然畫不成,就算畫得成,也沒有神韻。你自己掂量輕重吧!”張擇端不急不忙,嘻皮笑臉。
“怎麼就百姓為輕,園子為重?”李瓶兒不解道:“就算各有輕重,你自畫你的園子,又幹我何事?”
“瓶兒,我看你分明是個識大體的姑娘,怎麼三番兩次的連這點道理都悟不通。畫百姓圖,一蹴而就。講究灑脫豪放。畫園子圖,卻講究細緻,圖的就是一個閒情逸致。偌大一個園子,若是無美人坐鎮,那便只有景沒有色,不成景色,而園中無人,也成不得一個圓滿……所以,便缺不了你這麼一個潤筆的人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