離亭距城有十里。
寧缺看著十里外,彷彿能夠看到古舊的青磚城牆。然後他看到城門緩緩開啟,一名書生牽著個少年走了出來。
在溫暖春日依然穿著棉襖的,自然是大師兄。
書院守國,大師兄牽著的少年,自然便是如今的大唐天子。
少年皇帝容顏清俊,眼眸極正,此時卻有些疑惑。
“老師。我們為什麼要出宮來這裡?”
大師兄溫和說道:“我帶你來見兩個人。”
少年皇帝向官道遠方望去,沒有看到任何身影,他知道從十天前開始,長安城便開始全面戒嚴。昨夜開始更是城門緊閉,嚴禁任何人出入。
“老師,我們要看的人是誰……和這些天宮裡的緊張氣氛有關係嗎?來的人是敵人?是道門的敵人還是金帳王庭的國師?”
大師兄微笑說道:“那是兩個很有趣的人,其中那名女子正在學習如何成為人類。或者學習怎樣拒絕成為人類,而那個男子要做的事情更加困難一些。他要讓她喜歡上成為人類並且教她如何變成人類。”
想著皇宮裡的那些傳言,少年皇帝隱約聽懂了,神情變得有些緊張不安,下意識裡握緊了老師的手掌,說道:“小師叔回來了?”
大師兄說道:“是的,你的小師叔回來了,你的父親母親,把這座長安城和這個國家都託付給了他,而他從來不會令任何人失望,他把自己的生命和珍視甚於生命的東西都暫時拋到了腦後,在拼命地努力。”
少年皇帝抽出手,對著遠方鄭重行禮。
大師兄看著離亭,默默想著:“小師弟,我把陛下帶來給你看一眼,長安如昨,勿念,凡事盡力便好,莫勉強,莫違本心。”
他牽著少年皇帝的手走回城內。
城門沒有就此關閉,數十名青衣青褲的青皮漢子,用極結實的繩子,把一輛黑色車廂從門裡拉了出來,顯得非常吃力。
過了很長時間,黑色車廂才被拖到離亭前。
齊四爺帶著數十名魚龍幫裡的兄弟,對著亭下的桑桑跪下磕了個響頭,然後看著寧缺笑了笑,轉身向長安城走去。
曾靜大學士夫婦原來也在人群中。
曾靜夫人走到離亭裡,看著桑桑的背影,情緒非常複雜,怎麼也無法把這個負手而立的高大女子和女兒聯絡起來。
寧缺對桑桑說道:“俗世塵緣,你總有些是要還的。”
桑桑轉身,望著曾靜夫人面無表情說道:“我賜你永生。”
寧缺覺得很是無奈,心想你當永生是啥?大白菜咩?
曾靜夫人卻根本沒有聽清楚她說了什麼,聽著熟悉的聲音,心都顫了起來,下意識向前兩步,覺得她的氣息是那樣的熟悉。
她毫不猶豫抓住桑桑的衣袖,然後把她緊緊摟在了懷裡,顫著聲音哭道:“我的兒啊,你這是怎麼了?”
桑桑蹙眉,有些不悅。
寧缺看著她想道,如果你來到人間是一場修行,那麼此時春風離亭裡的擁抱和哭泣,便是你無法避開的歷練。
桑桑知道他在想什麼——不是說猜到或者算到,而是真的知道他在想什麼——她聽到他的聲音,於是她安靜下來。
她靜靜讓曾靜夫人抱著,任由對方滾燙的淚水打溼自己的繁花青衣,臉上始終沒有什麼表情,不知可有體會到什麼。(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