傍晚,夕陽餘暉灑落,建寧府內的碧色楊柳都浸上了一層紅。
五十餘歲,體魄熊健,黑髮濃密的寧則臣端坐於車廂內,閉目養神。
伴隨馬車行走的抖動,他膝蓋上橫放的長劍也微微搖晃,劍刃與劍鞘的縫隙中,鑽出輕微的響動。
“到了。”
馬車停下,只傳了便服的寧則臣睜開眼睛,握著劍鞘,邁步下車,仰起頭,正看到半顆太陽被一座通體紅色的酒樓擋住。
牌匾上,赫然是寫著“朱閣”二字。
此刻,整個酒樓已經被包場,樓下有漕幫的打手站崗。
寧則臣獨自一人,大踏步徑直走去:“賀小樓在哪。”
漕幫打手頭領眼眸一閃,笑道:
“總督親臨,有失遠迎,幫主在樓上背下美酒,等候多時。”
寧則臣面無表情,仗劍往裡走。
打手頭領抬手阻攔,擠出笑容:“吃飯何須用劍?總督的寶劍且交由小人保管如何?”
寧則臣冷笑地盯著他,不發一語。
雙方一時僵持下來,忽然通體漆著紅色的樓上窗子被推開,傳出賀小樓的聲音:
“不得無禮,還不將貴客請上來?”
漕幫打手這才謙卑地讓開路。
寧則臣橫眉冷對,大踏步進樓,拾階而上,很快在樓上看到了站在一大桌子風聲菜餚旁,面露和善笑容的賀小樓。
整個這一層,也只有他們二人。
這名漕幫頭領一副儒生氣派,穿著青色長衫,手中捏著一柄古玩摺扇,近乎溫文爾雅,拱手相迎:
“總督大人親至,怎不提前通報,小人好下樓迎接。”
寧則臣虎步龍行,走到桌旁,唇角露出譏諷之色:
“賀幫主好威風,本官進京都不卸甲,你手下竟也敢卸本官的寶劍。”
賀小樓歉然一笑,正色道:“總督若不悅,我送他一條胳膊上來下酒如何?”
他神態認真,彷彿只要寧則臣說一個“好”字,就當真會下令去做。
寧則臣面無表情盯著他,說道:“本官過往倒是小瞧了你。”
賀小樓微微一笑,抬手做了個“請”的手勢:
“知道總督喜歡臨封菜,這朱閣的大廚最擅長的便是臨封菜,有什麼話,還請坐下商談?”
寧則臣盯著他,竟也笑了笑,拉開椅子,大馬金刀坐下,寶劍就放在身旁,隨時可以拔出的位置。
賀小樓卻好似對這兇器視若無睹,輕輕搖著紙扇,親自拿起酒壺,為彼此倒酒。
寧則臣半張臉蒙著從窗外透進來的紅光:“我妻女如今在何處?”
賀小樓詫異道:
“總督沒看我的信?我漕幫手下只探聽到被水匪劫了,尚不知曉下落,不過總督請放心,我漕幫兄弟雖遠不如官府差役,但勝在對這運河兩岸極為了解,江湖上也還算訊息靈通。
我得知總督夫人遇險,立即下令,整個漕幫的人都去尋找,相信要不了多久,必可將都督妻女救回。”
寧則臣一雙虎目幽幽地盯著他,說道:
“這裡是你選的地方,本官孤身前來,還有必要說這些騙人的鬼話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