官差們押著人離開之後,鄭嫻兒看著寧萱堂垂花門上的封條,發了一陣子呆。
其實被官差帶走的不過十來個人而已。餘下眾人都被關在了佛堂的偏殿裡,外面上了鎖、貼了封條,連窗戶都用木條封死了,卻沒有留人看守。
顯然官府的人算得很清楚:這些奴才不敢跑。
等案子定下來,這些底下人最多是收歸官府重新發賣。若是自己逃跑了,被抓回來可就沒有活路了。
眾家僕自己顯然也知道這一點,因此除了幾個小丫鬟忍不住抽噎幾聲之外,其他人都表現得很鎮定。
鄭嫻兒在外面站了一陣,見一切還算有序,也就安心地回了藏書樓。
這下子也算是弄假成真了——聽松苑已經被封,她只好當真在藏書樓住了下來。
好在身邊的人都還在,就連這半年在府裡管了不少事的韓婆子也沒被當成內宅管家捆出去。
鄭嫻兒把所有的人召集起來囑咐了幾句,也無非是說些“安分待著不許亂走”以及“夜裡小心門戶”之類的話,並沒有什麼新鮮的。
如今府外必定有官兵把守,但誰也不敢保證沒有大膽的蟊賊亂闖,所以鄭嫻兒心裡還是存著幾分擔憂的。
囑咐過也就罷了,粗使的丫頭婆子們仍舊回落桐居去住著,只留小枝和蘭香在藏書樓跟鄭嫻兒作伴,春杏負責傳遞訊息。
事情已經到了這個地步,害怕也沒用、擔心也沒用。府裡能留到今天不走的,都是存了幾分膽識在胸中的。
鄭嫻兒因著昨兒夜裡沒睡好,今天不免格外睏倦,吃過晚飯便收拾睡了,連燈都沒點。
小枝和蘭香跟她一屋躺著,卻睡不著,隔著書架嘀嘀咕咕地聊了大半夜。
次日太陽照常升起,落桐居的人也都在,並沒有人缺胳膊少腿的。
鄭嫻兒依舊坐在視窗繡花,一副歲月靜好的樣子。
倒是小枝不放心,過來試探著道:“咱們府裡已經弄成這樣,也不知道綴錦閣和茶樓怎麼樣了。”
鄭嫻兒漫不經心地道:“前天聽見褚先生家出事的訊息以後,我就派人傳話叫程掌櫃劉掌櫃給夥計們分了散夥銀子,打發他們回老家去了。那兩個掌櫃的都是人精,不會那麼容易就讓人給找著了。”
“人是走了,可東西呢?店裡的東西一定值不少銀子吧?”蘭香急問。
鄭嫻兒頭也不抬:“這會兒黎縣令他們應該還顧不上動咱們的東西。如果他動了——等這案子結了,我自有本事讓他吐出來!”
“您就吹吧!”蘭香很不給面子地嗤笑了一聲。
鄭嫻兒也不惱,依舊氣定神閒地繡她的花。
這樣的日子過了四五天,鄭嫻兒除了每天囑咐婆子們給佛堂裡的眾家僕送飯以外,什麼正事都沒幹。
到了正月十三那天,卻有官差在樓下叫門,要提韓婆子過去一同受審。
鄭嫻兒聽見這話也沒多說什麼,自己收拾利索了,陪著韓婆子一起走了出去。
來傳話的那兩個官差卻有些為難,忙上前攔著:“三少奶奶,欽差大人要傳的是樓家內宅的管家,實在用不著您老人家親自跑這一趟!”
鄭嫻兒扶了扶腦後的銀釵,淡淡道:“欽差大人有所不知。這半年樓家內宅的事都是我管著的,既然要審,當然少不得有話要問我。你們不叫我去,萬一漏掉了什麼,豈不糟糕?”
官差們聽見這話只得帶了她同去,於是原本需要披枷帶鎖的韓婆子就撿了個便宜,跟著鄭嫻兒一起坐馬車走了,倒是官差們不得不跟在後面一路小跑,吃了不少的灰塵。
到了縣衙,裡面果然正在審案。
與陳景真那次不同的是,今天縣衙門口並沒有百姓圍觀,最上面坐著的也不是黎縣令,而是一個四五十歲四方臉的男人,一臉嚴正端方,可惜一撮山羊鬍跟臉型不太協調,看著略有點兒滑稽。
那一定就是欽差大人。
黎縣令坐在欽差大人的旁邊,另一邊坐著的是一個面白無鬚的官員,看服色便知道是撫臺大人了。
除了這三人之外,堂上還有學政大人。他並沒有坐在正上方,只在角落裡擺了一張太師椅,坐著旁聽。
樓家被抓來的十多個人都在堂下。樓老爺子躺著,樓夫人坐在一隻小方凳上,樓闕樓閔站著,其餘的人卻都只有跪著的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