長安府歷七月五日,揚州城,大雨傾盆。
應天閣獨立雨中,無言的看著這座剛剛喘過氣的城池。
應穹這幾天專心於揚州城的整備工作,同時也親自整飭軍備,訓練士卒,在應穹見過青州府大將軍鏡臺之後,一紙文書,下令,將揚州近衛營和宣州營一同擴編,各為三萬之眾,樊川為近衛營統領,申炎為宣州營統領。
由於揚州城慘痛的經歷,終於有一部分年輕人幡然醒悟,他們看到徵兵的告示之後,紛紛踴躍從軍。於是,很快,僅僅揚州一城,就完成了擴編一事,這讓應穹相當欣慰。
就在忙的焦頭爛額的時候,應穹終於想起了韓楚飛。
這日,在揚州城外軍營中操練士卒的應穹,派人快馬趕去了江州。
……
與此同時,我們的韓楚飛大都督卻躲在江州的孫府裡,暗暗傷心。
陰雨綿綿,低氣壓有些讓人胸悶,院裡的積水被不斷跌落的水滴打的水花四濺,府內,兩三個士卒在冒雨給漏水的屋頂更換瓦片,幾名婢女在伙房忙活著,鐵鍋敲得叮噹響。
韓楚飛坐在正堂裡,桌上擺著一疊鹽焗花生,還有一罈上好的女兒紅。
在孫府的後院,最好的幾間屋子裡,安置著孫家的家眷,他們本被盧浮給看押在府衙,直到韓楚飛到來,才被韓楚飛給解救出來。
江州城似乎沒有受多大影響,叛軍和官軍都只是路過,江州城的人們在好奇與心驚中,躲過了一劫,郡裡原本縣衙的那群雜兵,在盧浮死後,也作了鳥獸散,聽聞揚州城悲劇的江州人,更是心有餘悸,不過還好,此時,韓楚飛的到來,讓他們心裡安穩了一些,雖然,韓楚飛的目的並不在此。
來了好多天了,韓楚飛的日子就是每日喝喝悶酒,或者發發呆,他不明白自己哪裡做的不對,讓應穹忽然對他的態度有所轉變,這樣突然的變化讓韓楚飛一時難以適應,還有那個樊川,何許人也?年紀如此小,竟能成一軍主將,還能被老總管收為關門弟子……自己本想成為府帥新政的利劍,卻不想短短功夫,就被擱置……心中怎一個鬱悶了得?
一罈女兒紅,不過一個時辰,就被韓楚飛喝個精光,酒氣沖天的他,忽然興起,起身拿起金刀,在堂中舞了起來,刀法犀利,虎虎生風。
窗外雨潺潺,溼了幕簾,簷下過長風,驚了棲燕。
天色昏沉人慾睡,酒氣繚繞刀鋒急,回望壁上將軍畫,三尺長劍為誰提?
在多日的消沉中,只有曾經的舊部王予來看過他一回,韓楚飛大感欣慰,設下了酒宴招待,席間閒敘,王予如今已是近衛營的一名偏將,還立下了戰功,韓楚飛聽聞後,一面為之高興,一面黯然神傷。
王予走後,他便更加沉悶,有時候,連喝酒都覺得無趣,他心中的遠大理想與現實落差太大的頗多無奈,是喝酒無法消解的。
時間大概是七月八日,江州的天空依舊是灰濛濛一片。
信使來到了孫府,出示了都督府的令牌,當面向韓楚飛傳達了召令。
醉意朦朧的韓楚飛在信使疑惑的眼神中,領命。
當日,韓楚飛便更換了嶄新的衣裝,帶上擦的鋥亮的金刀,馬不停蹄的朝揚州城趕去。
……
林中鳥語哀雲嵐,空山朦朧聚風煙。
……
在應天閣裡,應穹正和樊川還有申炎商量著什麼。
還是那盞小火爐,三人圍坐。
“最近南邊有些異動,聽說六詔已經接到了李氏商行的第一批糧食。”申炎皺著眉頭,深深地眼窩下,黑青黑青,他已經連日操勞,許久沒有閤眼了,他終於體會到了衛錦得辛苦,整個揚州府,每天送來的文書奏本,兵馬錢糧,民生建設,都要經過他的手,可謂是繁瑣至極。
“接收李氏商行的事還沒辦妥嗎?”應穹問道。
“還沒,最近光是本城的事情都已經忙的夠嗆,一時還沒騰出手來辦理李氏商行的事情。”申炎有些疲倦的說道,突然處在了這個位置上,他一時感到心力交瘁,有時候甚至感到力不從心,可是他覺得,自己不能辜負府帥的信任,也不能辜負老總管,所以無論如何,都要挑起這個擔子。
“無妨,六詔我們還是得防著點,這樣吧,宣州營馬上進駐宣州,以防有變。”應穹知道,申炎的才能也許並沒有多突出,但是他的長處在於謹慎穩重,對於現在這個極為敏感易變的局面來說,是十分符合的,老總管果然眼光獨到。
“放心吧,我回去就辦,六詔這幾年聽說內戰不斷,突然消停向中原買糧,我覺得必有所圖,我們能不能不賣給他們?”樊川說道。
“不可,我們管得了自己,管不了別人,我們不賣,一定有人賣,與其便宜了別人,還不如我們來賣給他們糧食,就算他們有所圖謀,那也得先過洛陽府這關,畢竟,梁縣的那段故事,時至今日,回想起來依舊蕩氣迴腸。”申炎不同意樊川的看法,縱然揚州府不賣給六詔糧食,洛陽府和長安府也必有一家會賣,尤其是那常龍,唯恐我兩府不亂,怎麼會錯過如此機會?
“所言不錯,這筆生意必須由我們來做,這樣,在和六詔的生意沒有完成之前,先不要對李氏商行動手,還有李石,派人告訴他,給六詔分別賣不同的東西,給了這家糧食就不能賣其他的,一家給賣糧,一家給賣兵器,切不可一家獨佔。”應穹安排到,這樣一來,就可以讓六詔互相制衡,如果處置得當,又能讓他們內部亂起來,就算他們又圖謀中原的意思,那到時候也得有所顧忌。
“府帥英明!”申炎當即叫好,這是一招進退兩全的棋,甚妙!
樊川點點頭,十分同意。
“對了,趙成軍中那個神秘的李先生,可有查到什麼線索?”應穹忽然想起這個十分重要的事情。
“還沒有,情報向來是我們揚州府的短板,一向主張偏安的老帥自然不會有爭雄的心思,所以這方面,我們確實不如其他三家……尤其是江湖上的訊息,只能花錢去買,買到的也不一定是真的,更別說找一個厲害的人物了。”申不禁感嘆道,揚州府就像一個腰纏萬貫的低能兒一般,又聾又瞎,還重病纏身,真不知道在大爭之世到來的時候,揚州府該如何存在?
應穹聽完,心中無奈,申炎說的沒錯,揚州府沒有自己的情報網路,所有的訊息基本靠打聽,所以常常反應遲鈍,就拿這次叛亂,就極為典型,徹底的暴露出了揚州府情報的短板,簡直就是徹骨之痛,連自己府內的訊息都不能及時得知,可想而知,對於其他勢力那就更是兩眼一抹黑了。
“眼下,得著手組織我們的情報網路,否則日後,必定敗於此處,申炎就交給你去辦吧,那個李先生的事,暫時委託給哪個門派去查吧,憑我們確實很難查到什麼,更何況那幫賊心不死的世族必定會處處阻撓我們的各種行動。”應穹確乎感受到了一股無形的力量,雖然叛軍被平定,但是那股無形的力量依舊在和自己較勁,世族雖然明面上再也不敢造次,但是在地方上,影響力卻遠遠超過了揚州官府,可以說,除了揚州城,整個揚州府八城六十四郡,被世族們無形的劃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