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處靜如止水,少一隻能聽到自己沙沙的腳步聲。
二人停在柏樹林中那夜被風颳倒的古柏前,老和尚二話沒說,他腳尖輕輕一點,躍起身子,盤腿坐於古柏樹幹上。
“原來是打坐啊。這個簡單,讓我做個十天半月都不成問題。”少一心中竊喜,他也凌空而起,坐在了樹幹上。
老和尚雙眼微閉,唇齒不動,以心為口,向少一傳授靜坐的基本要義:“莫——動,莫——貪。”
少一有如醍醐灌頂,有所領悟。
他當下全身放鬆,收下顎,脊柱與頭成一條直線,擬請天地之息貫通全身。又,舌尖頂住上顎,取生命甘露滋養全身之意。
意念禁止,貪慾歸滅。
眼落於鼻,呼吸平穩連續、似有似無。
隨後,以鼻觀心,意念集於身……
早些時候,那少一隻知“內觀起心動念”之機,卻不知老和尚的靜坐裡還有這麼多的“講究”、“道法”……
少一幡然有悟。當下,去除雜想,淡定入靜……
恍惚間,一老一小,二人已在林中坐了一個時辰。
不知不覺間,心神之間,那向下的意識開始自然地向上執行,少一的意識在毫無知覺的情況下,開始去除了固有的習氣,不斷得到自我淨化……
此時,修煉中的少一沒有看見,作為老禪和子的老和尚的軀體正被天地之氣輕鬆托起,旋於樹幹之上。身輕如蟬翼,意念自歸靜。
……
“嗯。睜開眼睛吧。很好,娃子你是塊不錯的料。要知道:聽命於教誨很容易,可自己馴服起感官來,卻很難……”
少一隨著老和尚的開示,他緩緩地睜開雙眼。此時,老和尚已站起了身,他雙手背在身後,一雙深邃而慈祥的眼睛正望著少一。
東方地平線上已開始微微發亮,黎明前的柏樹林氣溫很低,少一卻絲毫感受不到半點寒意。
“少一,你要切記:感官不可強行駕馭,亦不可放縱。它就像一匹為馴化的野馬,鞭子抽得越緊,它會越要反抗。”
一老一小,邊聊邊走出了林子。
……
在每一個月至中天的夜晚,薦福寺的柏樹林裡,總能見到一老一少端坐在樹幹之上……
漸漸的,隨著時間的推移,隨著每日的修煉,少一那顆靈動的心終於找到了航向:只要是雙腿一盤,下顎一收,內心便可隨眼、耳、鼻、舌、身、意的浮動,尋找感官的平衡點,最終,收穫到最純粹的寧靜。
少一彷彿躺在襁褓中的嬰兒一般,在修煉中,他能感受到母體般的溫暖和愛在包繞著自己、滋養孕育著自己……
彷彿,所有的愛恨、別離、生老病死、五蘊等盡皆消散。
生命之息那前所未有的充足、旺盛,就像水中的魚一樣,在少一的體內自由自在地遊走,往來無礙。
而少一的意識在增強,在不斷地凝聚……
有一天,老和尚打斷了靜坐中的少一,說道:“去,把老衲的竹掃帚拿來……”
聽到老和尚這番話,少一有些遲疑,他不認為自己能夠拿起那把看似普通、卻真真很沉、很難對付的掃帚。
當他找到那把竹掃帚時,少一才發現:每一根竹稍上都有一滴晶瑩剔透的水滴。不知怎麼,他一下子明白了老和尚的意思。
少一站在竹掃帚前,他深深吸了一口氣,雙手緩緩握住掃帚把,用力一抬。
“咦?——怎麼變得如此之輕?!”
少一絲毫不敢懈怠,他雙眼緊緊盯著竹稍上的水滴,雙手穩穩地握住掃帚把兒,每一步,他都踩得很穩,生怕掃帚上的水滴墜落。
老和尚望著眼前的竹掃帚,他有點不太相信自己的眼睛,轉瞬,他又變回不顯山、不露水的老樣子,對少一輕描淡寫地說:“掃帚沒變,是你的心在變。”
少一一臉的嚴肅頓時如雪融化。
“明晚,你就不用再靜坐了!”老和尚扔下這一句話,遂拂袖而去。
少一傻愣愣地站在原地,他眼睛直勾勾地盯著竹稍上的水滴,透過水滴,可以看到晶瑩水泡映著的倒立、走遠的老和尚,只見他的背影不見正臉,可少一怎麼都覺得老和尚走起路來,樂顛顛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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