韓胤默默想。
當初那一碗致命的砒霜,自己是怎麼狠下心來的呢,還是說,英武侯這個每日掙紮在明槍暗箭中的爵位,讓他二人愈發行遠,雖一片屋簷下卻一面難見,過往早已不必追尋,愛恨都漸漸清淺。
他並非生性涼薄。
韓胤長長嘆了口氣,開口道:“從前很多事未曾和你講,我確實有錯,如今,你也該知道了。”
“太子和永王一直在明爭暗鬥,這我不說,你應當也能看出來。”
韓濯也平靜了下來,點了點頭。
“就在你大婚當日,太子便送了貴重賀禮,他不似永王那般手下一幹精兵良將,近年來永王四處徵戰,戰功赫赫,朝中聲望也水漲船高,太子這麼做,你也應該明白他的目的。”
若永王只是個毫無野心的忠臣倒也罷了,可明眼人都能看出來他並非池中物。
韓家的支援,對二人來說是一把屠龍寶刀。
“從祖父以來,我們韓家就只為大齊的百姓而戰,他們這些自相殘殺的腌臢事,韓家絕不摻和進去。”
韓胤說道:“他的禮我沒有收,而不久前,永王來信,說彜州李將軍私屯軍械,還私下虛報名額吃空晌,已在被押送回京的路上了。希望我能派人接替。”
韓濯訝然:“李將軍,李清雲?他不是永王麾下的麼?”
韓胤點頭道:“的確如此,李清雲雖是永王的人,但我們有些故交,他是什麼樣的人我清楚,幹不出來這種事,況且。”
韓胤停頓了一下:“他當初被永王從京城調任到彜州前,和一個金粉閣中的女子有所牽扯。”
“我明白了。”韓濯後退半步,沉聲道。
“永王私下必定是做了什麼見不得光的事,被李清雲發覺,才將他調到天高路遠的彜州,現在為了把韓家拉入麾下,又要犧牲掉這個燙手山芋。”
“不得胡言。”韓胤制止道:“永王不好相與,小心引火上身。”
他並沒否定韓濯的話。
韓濯道:“無數人因此葬送了性命,我也是女人,抱歉,兄長,我做不到袖手旁觀。”
“你瘋了麼?”韓胤道:“你知道......”
“兄長現在便帶著嫂嫂啟程吧,越快越好。”韓濯轉身:“他們不會拿韓家怎麼樣的。”
“那你怎麼辦?你如何自保?你覺得憑你這個虛職,還能把永王的棋盤掀了不成嗎!”
韓濯離開的腳步停住了,良久說道:“我不是為了掀翻誰的局,也不是為了和誰作對,這天下是誰的我也並不在意。兄長,若是天下百姓人人能安居樂業,值得憂愁的都是些雞毛蒜皮的小事,若是女人可如同男人一樣遨遊天地,哪怕是不必提心吊膽地走夜路呢,那這江山姓什麼,易不易主,還重要麼?”
“快住口!”
韓濯回了頭:“兄長不想參與黨爭,這是兄長為韓家的氣節;但要給這些喪命的人一個交代,也是我要踐行的道,我們雖是手足骨肉,但未必要趟同一條河流,兄長,一路平安,阿濯告辭了。”
韓胤不再試圖制止她,他沉默片刻,看著韓濯離開的背影,終於開口道:“等一下。”
韓濯看見他深深嘆了口氣:“你臉上還是回去敷一下,剛才是哥不對,你......多保重。”
韓濯勉強笑了笑,應了一聲,隨後頭也不回地邁步離開,一陣秋風吹過,寂寥地吹動衣袍,冷得和當年她收到雙親訃告的那個冬日一樣。寬闊的梧桐葉在她身後蓋下來,像厚重的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