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將軍遲疑了一下,沒聽明白韓濯是什麼意思。
“老將軍方才說了這麼多,足見用心良苦,但是,”韓濯定定睨著旁人道:“我幾時說過不打?”
程將軍一愣。
韓濯面色陰沉,忽地扛起鬼頭刀,寬大的刀身一閃,那笨重的銀光在韓濯手臂上盤桓了一週,又複重新沉沉立在地上,而韓濯手上一縷青絲,隨著刀風微微蕩出兩線。
“石勒要打,公主,我也要救!”
眾人被她這一出驚得呆在當場,蘇將軍終於忍不住輕輕道:“元帥......我們不能再耗了,總要做個決斷才是。”
韓濯擰了擰眉:“我幼時隨父親來過雁關,諸位說起來都是我的長輩,當年犧牲百千袍澤弟兄之仇,自然也有我的一份,我不是沒有血性的禽獸,我今日斷發為誓,不破石勒,便猶如此青絲,身首異處,死後也不得安寧!”
程將軍定定問道:“當真?”
韓濯曲指立誓:“有半句虛言,天誅地滅。”
“好!”程將軍道:“如此,甘為元帥鞍前馬後,聽憑差遣!”
韓濯冷冷笑了一聲:“我年輕勢微,有程老將軍在先,此後怕是這仗還沒打,便先成了空掛的元帥。”
程將軍一愣,隨後半跪於地:“末將甘願領罰!”
“吳鈎。”
“屬下在!”
“帶老將軍下去,領十軍棍。”
“是!”
程將軍面色絲毫未動,跟著吳鈎便要向外走。
蘇將軍大驚,對韓濯道:“元帥,老程他歲數大了,實在......”
可對上韓濯的目光,他又重新噤了聲。
“諸位都是大齊的忠臣良將,在我父親和兄長麾下,守了雁關一輩子,我奉陛下之命掛帥,日後更少不了諸位的教導,方才我是元帥,可如今我也是諸位的晚輩,我雖年輕氣盛,卻也不是剛愎自用之人,這場仗怎麼打,能不能這麼打,還需要諸位點頭,我才有把握拍板。幾十年的血債要在今日清算,成敗在此一舉,韓某在此謝過諸位了!”
帳內眾人沉默片刻,皆齊聲應是。
韓濯隨意地將斷發一拋,開口道:“殿下不僅僅是我韓某的妻,也是大齊的公主,殿下的性命關乎大齊的顏面,於公於私,我也不能放任不管,那石嚴既然邀我詳談,我便去單刀赴這個會。”
蘇將軍大驚:“元帥,那人陰毒狡詐,怎能教您單槍匹馬隻身深入虎穴?”
“我並非單槍匹馬。”韓濯道:“還需要諸位的幫忙。”
殘陽如血,將狼頭旗照成欲燃豔色,在風中獵獵作響。
營帳兩側的銅燈燒得正旺,韓濯路過時微微停頓了一下,向銅燈那側瞥了一眼,只見那燈油粘稠發黑,似有絲絲塊塊的殘渣,隱隱能聞見一種油脂的焦糊臭味,和普通的燈油不同,這種味道聞起來叫韓濯本能地反胃惡心,她微微皺了皺眉頭,並未多做逗留。
“侯爺單騎闖營的膽色,在下實在佩服。”
韓濯聞聲頷首,手卻輕輕按上腰間佩刀:“有勞您費盡心思邀我赴會,不能拂了一番美意。”
帳中的毛氈後頭閃出了一個人來,相貌和中原人並沒有顯著的不同,只一雙眼睛是金色的。
“英武韓家名聲在外,我這些年來奔走南北,早就想見識見識您的風采。”
他的中原話十分地道,可細聽卻仍然能聽出有個別的吐字有些怪異。
“今日我為何來,你我二人都心知肚明,我是個粗人,不比殿下,興你們經商之人那些虛與委蛇,”韓濯見石嚴坐在了鹿皮椅上,而自己無位可坐,便也毫不顧忌地抱臂坐在了羊毛氈鋪就的桌子上:“說吧,你的條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