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慢慢起身,又道:“我也知世子最得意的暗衛死於觀中,已然大怒,可上一回,我這道機徒兒瀕死之際,我便也曾說過,”他看了一旁的衛祁在一眼,道:“陰山觀只有收僵之任,救命之行,恕老道無能。”
顏元今看著他,今今劍上映出他冰冷的眼神。
一夜未睡,這世子面上染著血,狼狽卻又漂亮的面上,眉眼如劍般鋒利,低聲說道:“那他呢?”
此言一出,室內靜了一會。
長齊忽然道:“若世子昨夜問,我定當說不行,兇僵不同常僵,煉化之僵毒一旦深入肺腑,縱使老道師傅在世,定也無力迴天,更莫要論我那雲遊的師叔了。”
“可就在方才,發現這續命針雖斷了一月之效,卻也激起了李娘子的暗脈——”
言至此,頓了頓:“若我未試錯,此脈天上地下,獨樹一幟,從未有過。老道自是無能,救不了她。可既是這般天上地下,從未有過的事,那麼對於他而言,”長齊抬起頭,終於慢慢說道:“世子執意,大可一行。”
顏元今眼睫終於輕輕一顫。
看著面前的劍慢慢收回,長齊似有些於心不忍,又道:“但世子需知,此事只是略有可能。一來,昔日師叔能救下道機性命,是因道機僅為岐僵所傷,並非兇僵,李娘子脈象雖特殊,可誰人也無法保證師叔能有對策;二來你也曾見識過他,性情古怪,喚他救人,並不簡單;三來,我這師叔遊歷四海,並非僅在白牙谷,而續命針僅存五日,若在此之前連人也未尋到……”
傅秋紅急道:“我來替他尋!不就是個人麼!我叫我爹把人全派出去,我、我親自去尋,我就不信——”
長齊似是好笑地搖了下頭,只望向顏元今:“即便只是這麼一點微末的希望,世子也要去嗎?”
廣陵王世子沒有作聲,只是坐在床前,用指腹一點一點為床前的小娘子細細擦著血。她咳出來一點,他便擦去一點,她終於慢慢不咳了,他的手便停在她唇邊,白皙的指尖浸著血痕,輕輕摩挲。
“陳皮。”
門外守著的小廝聞聲即刻奔了進來,便聽他停頓一刻,抬起頭低聲說道:“備馬。”
白牙谷距胤都,若按尋常速度,少說也要行上半月。
陳皮備馬的時候默默地想,主子這是要把小桃花跑死。
但他還是什麼都沒說,只是拍了拍小桃花的腦袋,這馬也破天荒乖乖讓他揉。
陳皮看著小桃花道:“是啊,李娘子是主子心尖尖上的人。福冬沒了,主子雖然不說,但我瞧得出來,他已經夠自責難過的了,眼下李娘子斷不能再出事了。”
這小廝像在跟馬說話,又像在自言自語,說著說著,抬手抹了把眼,聲音哽咽起來:“……就是福冬,怎麼就真的沒了呢。”
春未盡,百花豔。
白牙谷內,冰雪早已消融,繞廟的長河卻依舊滿目皆白,似冰非冰,光照下,還隱隱泛著熒光。
河上並無橋,唯有四面寬河中央,矗立著一座孤島小廟。
廟前站了一男一女兩個小童子,正抱著比自己都高的大掃帚清掃。
掃著掃著,那女童子最先抬頭:“有人來了。”
男童抬頭:“誰?”
話音未落,便聽急促的馬蹄聲由遠及近,陽光稍稍有些刺目,叫他二人抬頭望去時有些睜不開眼,也看不清那身影,正奇怪著,便見河上燃起烈火又迅速墜下,仔細看去,竟是有馬踏冰未來,此馬步伐較穩,應是馬上之人內力雄厚,行中卻也略有差錯,又似是心急如焚。
再一眨眼,那駿馬便已然行至了面前。
女童嚇了一跳,望著馬上閉目的小娘子,又瞧瞧他身後之人,揉揉眼道:“怎麼是你們?”
來人一身錦袍,滿目矜貴,自馬上匆匆躍下,卻與昔日神采奕奕之色截然不同,並未回應,只抱人朝廟中進:“我要見樂雙。”
才走兩步,面前廟門豁然關上,男女小童持棍將人攔住,掃過他懷中的小娘子,稍稍皺了皺眉,但還是道:“散人不在,施主請回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