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看到顧雋從迷戀書畫變成了迷戀符咒,顧大公子於家中掛滿了各式各類自身所畫的道家符籙,不僅如此,甚有新創。顧太師氣得幾次暈厥,拿出雞毛毯子滿屋去追,一邊追一邊罵道:“這般有創意!你怎不幹脆出家當道士!”
她還看到了傅秋紅,她騎著飛電穿街走巷瀟瀟灑灑,最後停在一扇門前,開門的是名叫謝芊的小娘子,她手中端著要給兄長送去的藥籃,兩人相視一笑,傅秋紅轉身後,摸了摸馬的頭,韁繩遞入小娘子手中,哼著小曲兒獨自離去。
……
寥寥幾行,卻是看得李秀色又哭又笑。
怎麼會是紙片人呢?她知道他們的模樣,認得出他們的聲音,甚至想象得出這一幕幕該是如何生動。
李秀色的手停在最後一頁,遲遲不敢再翻。
窗外的風卻自動將他翻了過去。
“三月十五,一十八歲,廣陵王世子於生辰日飛灰煙滅……”
小娘子只讀到這裡便眼眶一紅,眼淚啪嗒一下落下,卻浸濕了後面的黑字,看得她一愣。
“灰飛煙滅之前——小廝陳皮自昏厥中驚醒,高呼一嗓子,撲了上來。”
……之前?
李秀色突然打了個嗝,趕忙擦了擦眼。
只見小廝陳皮掏出懷中的藥瓶,號喪一般:“主子!主子嘞!主子,你怎的真的出事了……”
他顫顫巍巍地將藥丸塞入廣陵王世子口中,還是一邊哭一邊將主子背起,饒是自己還帶著傷,踉踉蹌蹌,也不管不顧朝院外沖,沒沖兩步卻被長奘攔下:“你方才給他吃了何物?眼下又要去何處?”
“濟世觀!”陳皮眼淚鼻涕橫流,哭喊道:“這藥是那樂雙老頭給的,他專程叮囑過我若主子出事定要給主子服下,然後去找他,他定是有辦法的!道長,求求你,快些送我主子去濟世觀罷!”
長奘聞言面露震驚之色,抬手一探世子之脈,更是當即一怔。度裳雖自身退觀,也已改道名,可陰山觀無人不知此位“雲遊長老”,長奘僅一探便探出度裳煉化此救人之藥是做出何種犧牲,但這的確是能救此子的唯一之法,良久之後,才點了下頭,厲聲道:“道靈、道光,速速護送世子前往白牙谷!”
“是!”
見其人遠去背影,長奘抬手輕捋發須,抬頭看夜空月色,久久後方輕嘆了一口氣:“陰山觀又一顆長星,需隕落了。”
李秀色看到此處,不由得捂住了嘴。
再翻一頁,便是漫谷花色中,濟世觀開了大門,一老頭腰間別了足足三個酒葫蘆,叮鈴鐺啷晃了一身,乞丐打扮,亂七八糟,一張皺巴巴的臉卻是“嘿嘿”笑著,對著觀門的處的三人擺了擺手:“行了行了不用送了!老頭我是去雲遊,又不是去死,你們哭什麼!”
門內的男女小道童還是嚶嚶的哭,這和死有什麼區別?
救了人後,便已時日無多,散人臉上卻是表現出了前所未有的開心,甚至還揚言自己終於身心輕松,解了多年前心中的一個大結。
他自然見不得他們哭,便只對著明秋說話:“這倆小屁孩不懂,你應當懂老頭子我罷?你也知道,這天下我這些年早已走遍了,酒也喝遍了,實在膩味得很,早就不耐煩了。”
明秋靜靜聽著,她沒有回答。
樂雙便又是“嘿嘿”一笑:“若我說唯一捨不得,那也就只有明秋你了。”
明秋自然無法理會他這句話,只還是靜靜聽著。
樂雙有些臉紅,便轉移話題,又扯了一嗓子:“還有你出來!”
陳皮躲在門院裡面,哭得雙眼通紅,他素來感性,這段時日沒少受這老頭折騰,可他沒有半分埋怨,甚至心中對其愈發尊敬起來,如今他這樣子反倒是像是最捨不得的那一個,樂雙瞧見他的鼻涕便嫌棄地翻了個大白眼,罵道:“哭哭哭就知道哭,我該做的都做完了,剩下那藥方你都記好了吧?一天三次,莫要忘了!”
“是——嗚嗚——”哭聲跟水開了似的。
樂雙甩了甩一身雞皮疙瘩,仰頭看了看濟世觀。
這道不道觀不觀的,設計得如此美妙,不愧是他,大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