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旁人阻攔不及,大把青絲瞬間落下。
李秀色愣住,這吳娘子竟是抽了她的小劍,生生斬斷了自身一半的頭發。衛朝女子蓄發為孝,身體發膚受之父母,不敢親傷,吳員外見她如此,登時捂著胸口跌坐在凳上:“你、你——”
小娘子癱坐於滿地淩絲間,只一字一頓道:“我要退婚。”
“你說什麼?!”
“爹伏法後,我會上山出家,日日為子司與廖母誦經祈福。”吳荑兒抬起頭,眼神冰冷,唇角輕扯中摻著涼薄的笑:“您放心,子司既已死,我也再不會與旁的男子産生瓜葛,一生循矩,辱不了您的家風威儀。”
此言一出,吳員外登時氣急攻心,險些要氣出血來:“你再說一次?你敢!”
“敢不敢並非員外說了算。”顏元今於一旁開口道:“令愛也算是有孝心,怕是知道你這爹做過的汙糟事還不止這一樁,一旦被查了,這府邸怕是此生也回不得了,她早早為自己計劃好後事,也免得你愛女之心過旺,獄中操心。”
這世子要麼不說話,但凡開口便是刻薄至極,這吳員外方才還只是險些氣出血,被他這麼一說,登時嘔出一口老血來。
廣陵王世子嫌髒,眉頭一蹙便偏頭去了,視線落於廳中,著重在那個紫衣小娘子身上。
小娘子半跪在吳荑兒身側,眼眶紅紅,看上去竟要比人家當事人還要傷心似的:“吳娘子,你這又是何苦,你、你頭發……還有你、你真要出家……”
“我心意已決。”吳荑兒笑容悲涼:“他說的對……我不敢死。”
“我從小便是這般的……膽小、懦弱、一無是處。”
“其實我總是想,倘若當初子司去後我那場大病能隨他去了,便隨他去了多好。可我被救活了過來,活下來後,偏偏又不敢再死……難道我不愛子司嗎?我愛子司啊,為何又偏偏是這般膽小的人呢?”小娘子說著,忽而落下淚來,而後抬手撫上心口,一下又一下輕輕捶著:“李娘子,我這裡實在太痛了,呼吸不過來,總感覺要死了,卻偏偏還活著。”
太痛了。
“不是這樣的,吳娘子,”李秀色也跟著不由落淚,嗚嗚哭著還不忘安慰:“雖說話本子上常寫有情人生死相許,可怕死是人之本性,你何苦因這份本性指責自己?換作是我,我也是不敢死的。”她說著,皺皺鼻子:“你看,拿簪子割自己多痛啊,誰說非要刺入血肉急於求證的愛,才算真正的情愛呢?”
吳荑兒聽她所言,眼圈再是一紅,李秀色忙抱上去拍背安撫:“吳娘子定要好好活著,將自己的人生過好,便是對有情人最大的不辜負。”
吳荑兒點了點頭,又低聲啜泣了起來。
廣陵王世子見她二人抱在一處,哭得沒完沒了,不怎麼善解人意地嘖了一聲:“這要哄到什麼時候?”
顧雋在旁都快感動落淚了,聞言忙伸手指抵唇作“噓”聲道:“昨昨兄,小點聲。”
“……”有些煞風景的世子不說話了,扭頭看向了一邊的吳承巡。
他直接上前踢了一腳,道:“你如何收買的秦友?”
這吳員外冷不丁被踹了一記倒也不腦,此刻他頭發都好似白了大半,大抵知曉口供據在,無法再逃脫,竟心灰意冷般再不辯解半句,只道:“花了些銀兩。”
“秦友並非傻子,他在職禮部,敢與你共通,恐怕不單是看你這次的銀賄,”顏元今笑了:“你和他很熟?”
“也不過是陳年裡他替我暗中做過些買賣從中抽利,互相各有所需罷了。”
顏元今點頭:“還有呢?”
吳員外冷笑:“世子想定罪將我押走便是,到了天子腳下,老夫這些年的所作所為不都一一明瞭,何苦還在此逼問?”
廣陵王世子輕嗤一聲:“你以為本世子還有空聽你去審什麼訊?”
他語氣譏誚,言下之意不過是告訴這老東西眼下有什麼乖乖答了便是,若再廢話少不得有苦頭吃。吳員外再有些氣性,到底對這世子還是有些懼意的,想當初在府上收廖子司那具屍時得,他都能幾次教訓得自己不敢吱聲,眼下更是不敢再說些什麼了,便道:“世子究竟想問什麼?”
“我聽說當今聖上身邊的近臣總管劉公公,入宮前的府上乃與你祖上添了些表親?”
吳員外有些莫名,那劉總管與他家是有些遠處淵源不錯,可此事外人並非不知,尋常人一查便得,並非什麼大事,便皺起眉道:“世子此話何意?”
顏元今挑了下眉:“你可曾替秦友,送過什麼人入宮為宦?”
吳員外一怔,騰然站起,半晌才道:“……此事世子怎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