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兒輩們還議論紛紛,說達翁前些時rì的那兩首詩作,就是‘獨憐幽草澗邊生’那兩首比之前作明顯要高出一等,詩風也截然不一,此事太過反常,以是觀之”,低頭沉吟了許久之後,王群玉才狠狠一咬牙道:“似不是出自達翁之手”。
“鼠輩敢爾”,“啪”的一聲,隨著何仲達拍案而起,他手邊的那副上品越窯青瓷茶具跌落地上,片片粉碎。剛才他的臉sè還只是蒼白,但現在卻已是煞白轉紅,額頭之間還隱見青筋暴起。
這年頭詩賊雖然多,但越是有名的人就越受不得這個。何仲達畢竟是在道城詩壇稱雄一方的人物,一任此事傳揚下去,長而久之,其後果就不單單是眼下這般的冷清了,而是其一生成就的令名必將因此毀於一旦,且死後都不得安生的必遭後人唾罵。其惡毒處真堪比祖墳被挖。
古代讀書人畢生所求不過三不朽:立德、立功、立言。何仲達鑽營一生才博得今rì的聲名,儘管現在門前冷落,但以他曾主盟道城詩壇的經歷,死後《地方誌》裡的名人傳上勢必要錄他一筆,若是經營的好,由地方官申奏朝廷敕封一下也儘有可能。身前聲名,死後哀榮盡繫於此,而今……
“老朽與他們拼了……”,何仲達在人前保持了近十年的淡然儒雅在這個時刻,終於如黃河破堤一般崩潰了。
暴怒的何仲達腳下剛動,便被王群玉一把給抱住了,“達翁,彼輩又不曾實指,你拼什麼?跟誰拼?”。
就這一句,頓時讓何仲達腳下發軟,是啊,跟誰拼?再說這兩首詩到底怎麼來的,他自己比誰都清楚,又拿什麼來拼?
“怎麼辦?難道就任這謠言傳揚不成?”,眼見一生令名及死後哀榮受脅,癱坐在胡凳上的何仲達整個人的jīng氣神兒都被抽空了。
“眾口鑠金,積毀銷骨,自然不能任這傳言散佈”,扶著何仲達在胡凳上坐好,王群玉邊給他斟著茶水邊道:“不過此事硬著辯說也是無益,達翁你最好的反擊辦法便是再寫得幾首上次那般的好詩出來,此詩一出,不僅謠言自散,還能狠狠反抽這些狂妄小兒輩一記耳光”,上次何園盜詩之事悉為何仲達一人所為,王群玉並不知曉,是以此時說到這裡的他真是興奮莫名。
“現在我那兒還有心思寫詩?”,聽得王群玉所說,何仲達心頭一涼,若他自己能作得出這等詩,又何需剽竊?但此事又委實關係太大,鬼使神差之下,何仲達驀然問了一句:“昨rì評詩會上,唐成怎生說的?”。
“他沒去,聽說他現在正忙著版印詩集”,手上又幫何仲達斟滿茶水遞過,王群玉譏誚一笑道:“可笑那唐成忙張張的出詩集,卻連貼身長隨是個詩賊都不知道,嘿嘿,笑話,真是大笑話”。
“他貼身長隨是個詩賊?”,聞言,何仲達剛剛接到手的茶盞猛然一抖,潑出來的的茶水濺滿了衣襟兒,他卻渾然不覺。
“達翁,你莫忘了當初的《蜀道難》之事”,王群玉嘿嘿笑道:“他那個長隨貪錢可是在士林出了名的!”。
隨後,王群玉又說了什麼何仲達一句都沒記住,他腦海裡翻來覆去的就是一生令名,死後哀榮,還有唐成那個貪錢的長隨。
就此一次,保全了令名之後便退出詩壇……萬一這是唐成設的一個圈套……不會,不會的,那長隨早就開始賣詩了……要是那長隨漏了口風……多與他些錢,再嚇嚇他,慫恿他跑了就是……只要沒證據,這一切就能坐實……
翻江倒海,何仲達一會兒看到的是事情敗落後千夫所指,身敗名裂;一會兒又看到死後備極哀榮,看到他的名字被寫進了《地方誌》中的名人傳,就此聲名不朽……這兩樣截然反差的畫面在他腦海中翻來翻去,直使其臉sè一陣紅,一陣白,哪裡還有半點往rì裡循循儒雅,飄逸出塵的樣子?
…… …… …… …… ……
大雅至正園後的書齋內,正在核對詩稿的唐成一時覺得口渴,伸手去提那茶甌時,卻發現裡面已是空空如也,遂張口喚道:“來福”。
往rì聲叫聲應的來福今天卻沒出現,以至於唐成不得不擱筆起身,親自端著茶甌往水房走去。
正走在半路上的時候,便見來福一路小跑的過來,看到唐成手中的茶甌,來福臉上一紅,忙搶上來接住了。
“去那兒了?”,手頭正在做的事情被打斷,唐成難免有些不高興。
“小的剛到前面去的時候,被一個老僕役給纏住了,非說要請我吃酒,怎麼勸都不聽”,看著臉sè不太好的唐成,來福又狠狠罵了一句道:“坑死人的老措大”。
來福這古怪的一罵卻讓唐成忍不住聽得笑出聲來,“罷了,我又沒說要責你,對老人家,還是要積點口業的好。對了,他為什麼要請你吃酒?”。
“這老措……老何我以前也沒見過”,來福沉吟了一下,“不過看他那神神叨叨的樣子,八成是要買詩的”。
“老何”,聞言,唐成猛然停住了腳步,“你說那老僕役是姓何?”。
“是啊”,來福不解的點了點頭。
“去吧,跟他吃酒去”,唐成順手又從來福手裡把茶甌拿了回來,對發愣的來福道:“問清楚他主子是誰,想幹什麼?”。
可惜,來福帶來的訊息卻並不好,那老僕役雖下了大本錢請來福吃酒,但不說目的了,便是自己主子是誰也含含糊糊的沒說清楚,只約定了兩rì後再請。
“放長線?”,聽了來福的回說之後,唐成嘿然一笑,只吩咐他兩rì後接著再去就是。
因這突發之事,唐成版印詩集的事情也略做了調整,衙門裡,大雅至正園照舊忙活著,便是在這樣一天天的時光流逝中,一個對於唐成而言,意義重大的好訊息傳了過來。
金州的路馬上就要修好了!
聽到這個訊息時,唐成真是驚喜莫名,對這一刻他可是期待很久了,此時的他真恨不得肋生雙翅的飛回去。
對於早就打定主意,一等金州之路修好之後便暫辭職司安心備考長安科舉的他而言,這個訊息可能也意味著他在觀察使衙門的結束。
是啊,吏員實在是做得太久了,也是時候準備著去搏一個官身了!(未完待續,如yù知後事如何,請登陸,章節更多,支援作者,支援正版閱讀!(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