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紹氣候溼潤,本就多雨,不巧又遇上了雨季,平日裡三天晴兩日雨的,這回竟是淅淅瀝瀝連著下了四五日。江離便跟著懨懨不樂了好幾日,哪兒都提不起興致。貓師叔也是最不喜歡水的性子,窩在家裡哪都不願意去。這日上午用了早飯,一人一貓各自找了椅子躺在門前,望著簷下的水線發呆。
兩人一貓此刻已經搬出了城主府,內宅大院的兩個大男人天天住著總不方便,再說那幾個小丫頭看自己跟看狼一樣的,沒意思得緊。便央著曹如在附近租了套宅子,住著自在。
俞昊新收了徒弟,倒是勤快得緊,趕著大早就去城主府教授功課,生怕遲了一些又被私塾先生給截了胡搶了先。雖說是自己的徒弟,可那些詩書文章的課業可一樣不能落下,只等挨著空才輪著自己教上一會。俞昊新眼巴巴的有心想說上兩句,但想著李興霖滿臉不以為然的表情,曹如又只是倚在旁邊偷笑,一副嫁雞隨雞嫁狗隨狗的模樣,沒開口便敗下陣來。
這皇帝不急,太監急啥。
好在李凝靜果真是個天生學武的劍仙胚子,那些枯燥的心法典籍一聽便懂,一點便通,自己試著比劃出來更是有模有樣,雖不能說一日千里,用每天都有精進來形容倒是綽綽有餘。只把俞昊新喜得關不上嘴,每天精神抖擻幹勁十足,只狠不得李凝靜吃飯睡覺自己都要守在旁邊。
所以宅院裡面便只剩一人一貓孤苦伶仃相依為命。左右閒著無事,江離又拿出那把無名小劍,以血飼劍,一邊用那古怪法門疏通經脈雕鑿氣海,一邊渾身哆嗦著有一搭沒一茬的講著紅袖樓裡的姑娘。
講姑娘講到得意處,接連幾個寒顫,幾聲慘痛的呻吟聽得古怪,那副神情更是痛苦中帶著歡愉,看得灰貓一陣惡寒不忍直視,索性挪了個方向卷作一團,不見為妙。
這小子有毒。
果不其然,那個閒不住的傢伙見無人搭理,哪裡按捺得住性子躺在竹製躺椅上獨自哆嗦,便腆著臉湊過來,“師叔,前些日子您老人家天天躺在人家綠芝懷裡,感覺怎麼樣?”
灰貓回過頭瞟了江離一眼,見那小子一臉古怪,想著定沒好事,索性徹底轉過身去,拿屁股對著江離。
過份了啊!
江離大怒,只可惜此刻疼得直冒虛汗,連話都說不順暢,不然定要跳起來理論一二。此時卻是眼珠一轉,哼哼道,“你和綠芝那隻叫做桃子的白貓有一腿吧,不要以為我不知道。”
貓師叔頭都不回,只是尾巴抖了兩抖,毫無節操的想著,“老子只是只貓而已。”
“師叔啊,你這等修為,早就可以化形為人了,可為啥總不願意呢。”見灰貓撅著屁股一副老子要你管的模樣,江離賊兮兮的壓低了聲音,苦口婆心勸道,“你也不想想,化作人形順帶著把綠芝也收了,白天桃子晚上綠芝,或者一起啊,嘖嘖,真是美上天了喲……啊!!!!貓師叔饒命,喲,疼疼疼!啊!!!”
灰貓滿意的盤好尾巴,剛才趁著江離不注意,往他飼血喂劍的傷口處隔空送了道靈力。九貓一毛而已,這傢伙演得那麼悽慘,一副要死要活模樣,至於嘛。
灰貓滿臉不屑。不過畢竟術業有專攻,饒是自己再怎麼神通了得,手法終究還是生疏,粗暴威猛有餘,陰損細膩不足。灰貓眼瞅著江離兩眼一翻險些就此背過氣去,略略有點心虛,連連安慰自己這種事嘛,一回生二回熟,多練練就行了。
卻見那柄擱在竹椅扶手上的小劍驀然跳起浮在空中,憤怒的少女聲音投射在灰貓的識海之中,“小色貓,你皮癢癢了啊,老子的人你也敢玩。惹惱了姑奶奶,當心老子揍得你連你媽都認不出你來。!”
稚氣未脫的聲音放著著老氣橫秋的狠話。灰貓凝神靜氣,涵養識海,不去與這位脾氣暴躁尤其喜好罵仗的劍靈計較,由著她去一蹦三尺高的各種叫囂,只把這筆帳記在那個尤自轉著白眼的傢伙身上。若不是在這廝身邊耳濡目染,就算這小劍靈再如何本性刁蠻,那些市井之間的粗鄙之詞又從哪兒學來,別的不說,那開口閉口的老子,實在是不像話得緊。
一劍一貓各生悶氣,渾然不顧躺在竹椅上的那位。高亢而淒厲的慘叫聲穿過雨簾,繞過院牆,跨過長街巷口,偏偏撕心裂肺的聲音綿延不絕,非但沒有因為距離而有半點的消解,反倒是因為形成了獨特的節奏,在淅淅瀝瀝的雨聲中顯得極為誇張詭異。驚得四鄰八坊推開窗戶四處張望,驚得路人小心警惕的環顧左右,驚得俞昊新以為出了什麼變故,本就走到門口的他三步並作兩步衝進了小院。
江離躺在竹椅上,翻著白眼,一邊拼命而徒然的扭動,跳躍,翻滾,各種違反常理的姿勢配合著啊啊嗷嗷喔喔的不同聲調。若不是俞昊新對江離這等近乎自虐的妖法邪術早已見怪不怪,不然此刻定會以為是這廝惹了邪祟上身了。
“這是搞大了?”俞昊新把手中的雨傘連同拎著的食盒放在了門口,自己搬了張小板凳一起坐在簷下,先是狐疑而恭敬的看了眼裝作已經睡過去的灰貓,這才一臉擔憂的望著江離,認真而小心提醒道,“街坊都知道我們兩個大男人住在一起,你叫成這樣,總是有些不妥。”
妥,怎麼不妥。
江離瞪著眼睛呲著牙,用力的呸了一聲,奈何中氣不足,一口血沫沒有如願以償的飛向遠方,再劃個優美的弧線落在那張精美得讓人討厭的臉上,而是很無奈的順著嘴角淌了下來,掛在自己的脖子上。
兩人俱是呆了一呆。江離惡狠狠地抬起袖子,想著如何才能稍挽回些顏面,只是連重振餘勇的力氣也沒有,喔喔喔喔嚎叫著抖霍了好幾回,總算勉強舉到了頜下,胡亂抹掉了那掛噁心的口水。
“大寶,你老了哇。”
俞昊新長嘆一口氣,感慨道,“過去迎風尿十丈,而今順風尿溼鞋!”
“……”
春雨如油,竹椅似鍋,上面撲騰著的那位就是新扔進油鍋裡的魚。
少了些醬油蔥花,可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