聽楊方這麼一說,公孫勝丘心裡開始狂跳,憑楊方這個語氣,不管是誰,應該對他都很重要。
“我要你那剛……娶進門的新娘子。”楊方字句頓挫地說。
“楊方,你欺人太甚!”公孫勝丘聽罷把桌子一掀,桌子上的東西滴溜溜地滾落一地。
“輕點,讓院子裡屋的周雪聽見就不好了。畢竟在別人面前,我還是要維護你的權威的。”楊方語氣一轉,“你是個聰明人,所以從來不辦糊塗事。公孫勝丘,別說是你的家主之位,就連你的小命,也牢牢地握在道爺的手裡。識時務者方為俊傑,不要耍小孩子脾氣。嗷。”說完語氣又緩和下來,好像商量一般地對著他挑了挑眉毛。
公孫勝丘又急又氣,渾身發抖,一時間說不出話來,只能天旋地轉地坐回了椅子上。
“這樣吧,聽聞貴夫人有喜,我賣你一個天大的面子,生下你那不爭氣的孩子之後,道爺再要人也不遲。這段時間你也要做好打算,抓緊納妾。”
公孫勝丘面色死灰,仰著頭對著天花板,只是對著楊方動了動手指說:“你走吧。”
楊方並不是對公孫勝丘和周雪仁慈,他算準了周雪就是自己盤子裡煮熟了的鴨子,插上翅膀也飛不掉,唯一沒有料到的是,周雪居然有了身孕。如果拿來煉陣,一屍兩命他倒是不怕,反正喪盡天良的事做多了,不差這一件,可陣法不允許這麼做。好不容易尋到一個大活人,自己想讓她三更死,她就不能活到過五更,多等一些日子也是值得的。而且人的忍耐都有限度,萬一把公孫勝丘壓得寧可一死也不願再受他擺佈,這麼多天來苦心布的局,就會無可挽留地化為泡影。丟了這個大金主,自己再想煉回趁手的鬼頭,找到不要錢的各種材料,可就比登天還難了。想到這裡,楊方留了一個心眼,臨出門時趁著公孫勝丘要死不活地躺在椅子裡的機會,像當日在繡春樓追鴿子那般,對著他的小腿上埋了一個影行魂。
楊方走了有將近一個時辰,公孫勝丘才從凳子上起來,廳堂裡的桌椅板凳還歪七扭八地在地上躺著,他也無心去整理,直接奔著馬廄就去了。
他打定主意,要去找黃三,死馬當作活馬醫,直接去找,馬上就去找。楊方這個人太貪太狠,自己遲早會在他的手上被整到家破人亡。
黃三是城西最大的賭場“百樂莊”裡的一個碼爺,專對輸紅了眼的賭客放高利貸。這事一般的平頭老百姓可幹不來,別說去放錢了,就是幫人去收錢,背後不靠大樹身上沒點功夫的,能讓欠錢的那些無賴把人頭打成豬腦。可黃三能做,不僅能做,而且做得是風生水起。偌大一個賭場,每天成百上千人出出進進,黃三幾乎都認識,偶爾來個面生的,不消一盞茶的工夫,也能把對方的底細打探出來。整個城裡的地痞流氓賭棍龜公,已經在他心裡各自排序畫像,所以說幹一行愛一行,黃三就是高利貸行業裡的狀元郎。
黃三本名叫黃得金,長得牛高馬大,兩條眉毛搭成橋,鼻孔朝天嘴唇墜地,方方的臉膛成日像喝醉了酒一般,閃爍著猴子屁股獨有的紅色光輝。這副尊榮任何人看過一眼就絕對不會想再看第二眼,而且十年後再看到他,依然會記得。按理說長成這樣,就應該少拋頭露面出街嚇人,可黃得金豈非燕雀之輩,天天大咧咧地在街上轉悠,瞅準了機會就下手偷錢。日子久了,熟悉他的人都說他是三隻手,黃三黃三地就這麼叫開了。有一日他在肉鋪見人荷包圓滾,便手癢去偷,卻不料對方本是一個武師,三下五除二地將他拿住不說,還用肉鋪上的剔骨尖刀給他像兔子一樣劃了個三瓣嘴。這下算是徹底坐實了黃三這個外號,以至於洗手上岸多年之後,大家看到他還是喊一聲“三爺”,而黃得金這個名字,估計只能以後刻在碑上才會有人想起了。
賭場裡煙霧繚繞,賭客們瞪著爆滿血絲的眼睛,嘴裡咋咋呼呼地喊著自己想要的結果。黃三坐在一個一人高的臺子上,一邊喝著茶一邊看有沒有人抬手要錢。這“百樂莊”的高利貸,每天的前二十把是被他定下來的,如果賭客不找他借,別的碼爺也不敢借。不消一會的時間,果真就有個胖子滿頭大汗地朝這邊伸手,黃三的手下跟著就過去了。
“三爺。”黃三正在朝胖子那邊看,臺子下面有個稚嫩的聲音喊他。
“三爺!”見他沒動,聲音又加大了幾分。
“小兔崽子,找三爺什麼事?”黃三趴在臺子上一看,一個掛著鼻涕的小孩正抬頭踮腳地看著他。
“外面有人找你。”小孩把手放在嘴邊攏成喇叭的形狀,大聲地喊,一隻手上還拿著根糖。
“讓他進來找。”賭場裡像有一百萬只蒼蠅在嗡嗡地飛,黃三也大聲喊回去。
“他不進來,他讓你出去,他在對面不遠的茶樓雅間等你。”小孩著急了,幾乎要跳著腳大聲回答。
“他孃的。”黃三低低罵了一聲,從臺子上下來,拍了拍身上的褶皺,揹著雙手出了賭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