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雪出嫁了。
結親這個事情,周先生當時一想起來就頭大如鬥,但是周雪的肚子裡揣著公孫勝丘的孩子,再拖下去必定落人笑柄,只好硬著頭皮去找了公孫廣順。公孫廣順對於周先生提的事情非常開心。他原本就不如二弟公孫廣孝那樣對家事操心,更沒有想過公孫勝丘和周雪的親事,如今周先生主動上門來提,心裡高興得猶如平頭百姓在床腳下發現了個大元寶,嘴都合不攏。周先生心裡有苦,又不能說,只得假意問不知道公孫勝丘有沒有這個意思,公孫廣順一聽這話馬上放下端著的茶杯,手舞足蹈地保證說這事包在自己的身上,如果公孫勝丘不同意,綁也要把他綁到洞房裡。再說了,周先生家如花似玉的么女,又有哪個不喜歡,周先生你儘管放一萬個心吧。
毫不意外地,公孫勝丘隔天就答應了,而且說起上門迎親的日子,居然一點也不講究地說了一句“越快越好”,不明就裡的人以為他高興得生怕煮熟的鴨子飛了,又怎麼會知道其實周雪此時已被他玩弄至股掌中。
周雪出嫁的當日,從周先生家到公孫家的路上,全部安置了紅妝紅綢,都是取自公孫家綢莊裡上好的絲綢,紮成喜慶的形狀。花轎是找能工巧匠抓緊時間趕製的,用的是公孫愚九十壽辰時四川的楊老闆送來的金絲楠木,因此除了轎身花費心思打扮過,其餘地方毫不包裹,只是細細拋光,遠遠看去泛著一股金屬的光澤,而且表面水波流動,極其氣派。
接親之日的盛況,簡直就是江南的一大節日。公孫勝丘幾乎將全城的鼓樂手都請來了,喜糖和一路的伴手禮像下雨一樣不計成本地往天上拋,城裡的孩子們都快高興得瘋了,跟著接親的隊伍一路地撿,身上放不下了就往嘴裡塞,嘴裡塞滿了就乾脆把褲子脫下來紮緊褲腿做成袋子繼續往裡裝。公孫勝丘騎在高頭大馬上看著直覺得好笑,也不將他們趕走,就看見一大長串光著屁股的半大孩子手裡拿著褲子追著公孫勝巖的接親隊伍跑。
周雪在家裡打扮妥當,戴好頭蓋,不悲不喜地坐在床前,婚姻對她已死,甚至未來對她都已經毫無意義。公孫勝巖不知所蹤,自己又被公孫勝丘強奪,她不是沒有想過死,但是……但是她自己也說不上來,或許心裡還有一絲幻想吧,幻想活下去就有機會再見到公孫勝巖,到時候無論公孫勝巖如何反應,她都要把實情說給他聽。
“小姐,良辰已到,該上轎了。”貼身的丫鬟進來提醒她。
周雪不作回答,默默起身,在丫鬟的攙扶下走出了周家。
“新娘子,新娘子……”光屁股的孩子們圍著花轎提著鼓囊囊的褲子興高采烈地喊作一團。
“雪妹妹,隨我走吧。”公孫勝丘故作柔情地扶住了周雪送入轎內,自己勒住韁繩翻身上馬,稍作禮節後便往公孫家返回,胸前的大朵紅花一跳一跳,得意忘形。
入夜,賓客散盡。公孫勝丘打著酒嗝回了新房。周雪還像之前那樣坐在床邊,似乎沒有挪過一絲的位置。
“你……起來。”公孫勝丘頤指氣使地對周雪說。
周雪不動。
手臂粗的紅燭立在桌上,燭焰把公孫勝丘的臉映得豬肝一般顏色。
“不……不起來啊,坐累了是麼,我的雪妹妹。”公孫勝丘見周雪不動,步履不穩地走上前把她的蓋頭掀開。
“哭了啊,不應該啊。”他見周雪面帶淚花,居然肆意狂笑。
周雪還是不做聲。
“哦,你……你是餓了。”公孫勝丘轉身走到桌旁,從裡面拿出一個包裝精緻的盒子,三下兩下撕開,伸手遞給周雪。
“吃了它。”公孫勝丘用命令的語氣說。
周雪抬眼一看,盒子裡是一個麵人,不知道放了多久,已經乾裂發黃。
“當日我太爺爺壽辰,有心送你你不要,我就明白了,你一定是想留著今日吃。”說完公孫勝丘又是一陣邪惡的笑,帶著酒勁差點背過氣去。
“公孫勝丘,你……”周雪忍無可忍,站立起來抬手打翻了他手中的盒子。
公孫勝丘彎腰撿起麵人,突然間像豺狼一樣將周雪撲倒在床上,一隻手掐著她的面頰,另一隻手把麵人往她的嘴裡塞,周雪掙扎不過,只覺得口內都被搗出了鮮血。
“今日往後,你就是公孫家的人,死了,就是公孫家的鬼。最好好生伺候著我,別再惹我不高興。”公孫勝丘鬆開周雪,從床上下來,惡狠狠地說。
公孫勝巖推開白先生的房門,白先生正在屋內等著他,看樣子是知道公孫勝巖要來告辭,桌上還擺著銀票和水果。
“白先生。”公孫勝巖示禮問好。
“不必客氣,坐,坐。”白先生把身邊的椅子拉出來一把,示意公孫勝巖挨著自己坐下。
“叨擾多日,也該走了,和您辭個行。”
“下一步要去哪,有計劃麼?”白先生關心地問。
“回江南,”公孫勝巖答道,“剛好還想問您,您從周先生家回來,有沒有見過他的么女周雪?”這件事壓在公孫勝岩心裡多日,問出口之後不免有些忐忑,生怕周雪沒有想自己。
“周雪?你和她是什麼關係?”白先生心內雖有答案,卻未得證實,便主動發問。
公孫勝巖不好意思地笑了,確實,自己和周雪是什麼關係真還說不清楚,年輕男女間的情感之事,又豈是一兩句話說得明白的。
“我勸你還是別回去,江南對你來說,已經不是當初的江南了。”白先生一臉嚴肅地說。
公孫勝巖還想做多解釋,白先生打斷了他的話,把自己知道的周雪即將嫁人,公孫勝丘把他定為殺害公孫廣孝的兇手之事,事無鉅細地說了一通。
周雪嫁人了?公孫勝巖只覺得天打五雷轟,快要坐不住地往椅子下面滑到。
“對,周雪嫁給了公孫勝丘,你們公孫家和周家的親事,不是從來都由周家的女子自由選擇的麼。”白先生有意阻止他返回江南,刻意隱去周先生對親事的不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