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褚確實想把諸縣的縣令、長換掉,即使不全換,幾個重要的地方肯定是要換成自己人的。
他的這個心思,瞞不過戲忠,也瞞不過老道的周異。
周異在屋中來回踱步,苦於沒有一個商量的人。這次迎接許褚回郡,郡吏來了很多,但身兼重任的只來了他跟姚昇兩人——正如許褚笑言的,秋收、備寇都是大事,不能耽擱,所以如主簿謝貞,以及許褚比較重視的年輕官吏灊縣士子何楨、幽州士子牽招、史路都沒有隨行。
周異被郡人贊為郡望,如今和謝貞兩人成了廬江郡內揚州士人的代言人,許褚任命荀彧、辛毗兩人為督郵,他不可能不為此擔憂。郡朝各縣,絕大多數官吏都是出自本郡計程車人、豪右家族,可現在監督他們的人卻是來自外地的名士,可以預料到訊息擴散後,郡中官吏們怕是會好幾天睡不安穩。
正想著,門外傳來叩門聲,卻是兒子周瑜前來請安。
周異嘆著氣把自己的擔憂說了出來,周瑜聞言笑道:“父親卻是想岔了,豈不聞皮之不存毛將焉附?”
周異苦惱道:“這個道理為父怎會不知?吾兒須得牢記,我等士族,不可只著眼於眼前這數年,而是要考慮身後百年……荀文若、辛佐治皆名族出身,受君侯器重,不僅如此,郭奉孝、戲志才、徐元直等人,雖出自寒門,亦為我等之威脅。若不早做打算,不出十年,這廬江郡還會是我們廬江士族的廬江郡麼?”
周瑜反駁道:“父親此言謬矣!”他日常參與軍務,學習兵略,懷中藏有地圖,當即拿了出來,在案几上鋪好,指點道:“父親請看,九江郡州府所在,然方伯陳公庸庸碌碌,無有遠志;丹陽郡民風剽悍,可惜周丹陽為人過於剛愎,四面樹敵;吳郡州中富饒之地,盛太守卻被門下掾吏、郡中望族束之高閣;會稽郡有山越蠻叛亂,民心不穩,不足為慮;豫章郡太守陸公氣節高遠,才智不俗,卻是垂垂老矣,無有幾年光陰……父親,許侯雄據廬江,文有郭嘉、荀彧、戲忠、姚昇、辛毗等才智之士,武有甘寧、典韋、樂進、李整、李通等勇武之將,我們周家若一心一意輔佐許侯橫掃江東,雖不一定能問鼎中原,光復漢室,可據長江天險以自守,卻是綽綽有餘。屆時不單廬江,整個揚州都會在許侯治下,父親何必糾結於一郡一地的得失?”
周異聞言默然,他雖然覺得自己兒子想得太過容易了些,但對周瑜說的這番話,還是贊同七八分的。放眼望去,偌大一個揚州,確實是鮮有能與許褚相提並論的英傑。
……
……
兩日後,許褚率前軍抵達郡治舒縣。
舒縣城牆上,前來觀望計程車庶百姓不知繁幾。
一個書生打扮的人對身邊的同伴說道:“你們聽說了沒,聽聞府君此次出征不僅克復神都,得勝歸來,還在戰場之上,與那幷州飛將鏖戰百合,不分勝負。”
“這算什麼?”一人忽道,“若非府君的坐騎差了些,就是呂布也不見得能討的了好,君不聞大谷關下,府君一騎絕塵,陣斬董軍猛將胡赤兒,只用了一刀?可惜我家中老父尚在,不然也學那班定遠投筆從戎,隨府君征戰沙場,豈不美哉!”
關於許褚的事蹟,從洛陽到廬江口口相傳,已然變了樣。民間傳說,向來是誇大其詞的,故事傳到廬江後,在本郡尋常士庶百姓的眼裡,許褚赫然已是文能安邦,武能定國的國之柱石了。
這群人正自說著,忽有人在背後大聲喝道:“爾等速速讓開,太守夫人來了!”
幾名帶甲士開道,眾人聞言紛紛側讓,一個窈窕女子蓮步輕盈地進入眾人的視線,正是許褚的妻子張穎。
張穎極為年輕,放在後世,還是個正在讀高中的年紀,可自從嫁給許褚後,她身上的氣質慢慢就改變了,從一個性子跳脫的女孩,逐漸出落成大大方方的一郡主母。
張穎身遭甲士環立,眾星捧月般將她迎至女牆邊上。
張氏宗族舉族遷至舒縣的信,張穎早早就收到了。此時望著城外長龍一般的隊伍,她不免心急難耐,一旁戲忠妻子笑道:“主母請看,那不正是君侯麼?”
只見隊伍最前頭,有一人高頭大馬,甲冑鮮明,紅底黑色的披風隨風飄揚,張穎目光落在那人身上時,那人似有所覺,也將目光看向城頭,兩人對視,一切盡在不言中。
在城門處見過一干吏員後,許褚前往郡府。舒縣郡府大道上的景觀與出征前變化不大,唯一的不同,各個掾舍的外牆都被重新漆過,看上去煥然一新。
聞謝貞報,自許褚離郡後,郡朝一直是秉承著多一事不如少一事的態度辦事,故而雖然群龍無首,總算是四平八穩地度過了這段許褚不在的時期。許褚關心的秋收和備寇兩件大事,在姚昇提前歸郡後也開始著手準備,目下郡朝已經下撥了一定數量的耕牛、糧種,分發各縣,各縣中上到縣令、長,下到亭長、里長,也都積極配合著備寇。
——劉、關、張三兄弟騎在馬上,對道旁熙熙攘攘地圍觀人群訝異非常,這種鮮衣怒馬,萬眾矚目的感覺,讓劉備如痴如醉。他舉鞭指點人群,對簡雍道:“憲和,一戰之威,竟至於斯!可嘆伯圭寧願留在右北平與外族相戰,也不願出數千精銳參與討董,不然,我又何至於此!”
這不是劉備第一次感嘆時運了,之前他感慨自己的出身不夠顯貴,這一回又感慨公孫瓚不願出兵擊董,聽聞此話的簡雍,自然清楚劉備內心的不甘。
簡雍說道:“玄德,君非池魚之物,討董過後,為何又跟著許侯來到廬江?天下之大,非只許侯這裡有容身之地啊。再者許侯麾下人才濟濟,君想出頭,怕是難上加難。”
劉備搖頭道:“天下雖大,識英雄者卻有幾何?憲和,與其在其他人那裡四處碰壁,不如就在廬江試試身手,我相信以我們的能力,只要許侯願意給我一縣之地,我必能嶄露頭角!”
簡雍暗歎兩聲。其實他曾數次勸說劉備離開許褚轉投他處,並且給他推薦了兩個地方——一個是荊州,一個是徐州。
荊州刺史劉表是個溫厚長者,加之乃漢室宗親,與劉備這個‘中山靖王之後’有著些許聯絡,他現在將要和袁術開戰,正是需要豪傑壯士投奔的時候,想必不會錯過劉備、關羽、張飛等人。
至於徐州,刺史陶謙行伍出身,十分看重敢戰的勇士,比如泰山巨寇臧霸,就被其表為都尉,佔據著琅琊國,行國相事。陶謙應該也會重用劉備。
奈何劉備不聽,簡雍就沒有辦法了。不過說到底,在許褚門下做事有利有弊,弊端之前簡雍說過了,許褚麾下人才濟濟,想要出頭不容易,有利的方面,以許褚歷來所作所為來看,其必不是甘心困居一郡之輩,日後四處征戰,有的是劉備建功立業的機會。
這麼想著,簡雍跟著大隊人馬來到郡府,卻見許褚進入郡府後,隨侍其身旁的猛將典韋突然回身朝他們走來,道:“劉君,君侯請諸位入內一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