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攸是南陽名士,頗有智謀,而且成名較早,與何顒、曹操等人過去都有交情。但此人是有黑歷史的,昔年夥同冀州刺史王芬、沛國周旌等人謀劃廢立之事,欲改立合肥候為帝。事情敗露后王芬畏罪自殺,許攸則是逃亡而去。當時許攸曾邀請曹操參與此事,被曹操拒絕。
如今許攸被袁紹納為客卿,卻不授一官半職,想是受到當年‘廢立’事的影響。
許攸顯是袁紹目下最信任的謀主,聽了他說的話,袁紹臉色稍霽,示意許攸繼續說。
於是許攸便將董卓與袁紹雙方目前的情況進行了一個大致的羅列。先說袁紹自己這邊,北軍、城門、虎賁、西園諸軍都在袁紹或袁術手裡,在大將軍何進遇害前,其眾不下萬數。可惜的是,大將軍死後,攻打宮省、剪除城中宦官黨羽時戰死了一些,又因京中的諸軍士卒並非是百戰精銳,軍紀方面很是堪憂,尤其是在攻打奢華富麗的皇宮時,許多士兵直接就化身成為強盜,搶了珠寶財物跑了去。這部分人,甚至比戰死的還要多。再者董卓之弟,奉車都尉董旻聯合何進的部下吳匡、張璋攻殺了車騎將軍何苗,隨後董旻說服了吳匡、張璋投到董卓一方,此消彼漲,袁紹又吃了大虧。
利好的一面,之前奉何進之命回鄉募兵的五人裡,從事張遼、假司馬張楊、都尉毋丘毅沒有趕回來,但王匡、鮑信都帶來千餘人回京,再加上許褚帶來的人,對袁紹是來說算是一個不錯的補充。
吳匡、張璋反水到董卓那裡的事許褚才剛得知,心中不由感嘆:董卓的運氣真是好啊。
不僅許褚,在座之人都有此感。
許攸接著談董卓那邊,頭一句便是:“董卓老革,跋扈之人,時也運也,讓其乘虛而入。”
許褚忍不住輕聲咳了下。許攸沒有隱射他的意思,可實際上他跟董卓一樣,都是時也運也,得以突然異軍突起,成為一股或大或小的力量。許褚底子薄,所以即便靠著後世的知識得了些人才,也不過得一‘二千石’太守,董卓根基結實,一下子就成了可以左右四海局勢的人物。
許攸說董卓的巧合有三。一是何進與袁紹詔外鎮入京,這是本朝所未有之事,被董卓遇上了;二是何進居然在董卓到達洛陽前被政敵謀害,造成京都大亂;三是天子好巧不巧,被張讓等宦官裹挾出宮,去到城北的小平津,其中必經之路,就在城西離董卓較近的顯陽苑。
三個巧合,導致董卓‘莫名其妙’地順利將天子迎回宮中,又順利地把宮廷中的衛士全部換成了自己人,而等袁紹這邊反應過來,先機已然盡失。
許攸將形勢這麼分析一通,才回到先前的主題上來——董卓兵眾三千,尚有轉圜餘地。
三千人裡,雖有一千是騎兵,且是善騎射、敢死戰之精騎,但在洛陽城中,騎兵是很難施展他的優勢的。而袁隗貴為太傅,可以輕易進入宮省與何太后或天子取得聯絡,就算董卓防範嚴密,袁隗得不到單獨見太后或天子的機會,仍可以‘三公’名義,再次發動宮廷政變。只要己方同心協力,勝算應該比較大,關鍵就是除袁紹外,袁隗、袁術以及那些在京計程車人能否與袁紹達成一致。
這樣就可以在董卓立足未穩時將其趕出洛陽。
許攸的長篇大論,分析了敵我在京的實力,也說出了幾個關鍵點,如許褚、曹操、鮑信等奮武之人都暗自贊同。
袁紹猶豫了,遲疑道:“倘若失敗,大勢去矣。”
曹操見狀,進言道:“本初,董卓進京,雖傾巢而出,然大批部曲來不及進京,屯聚在澠池、安邑一線,足有數萬之多。此刻便是我等驅董出京的最佳時機,萬不可遲疑不決。”
袁紹仍舊沉吟不語,鮑信急道:“奉天子回宮路上,信與許太守已查探清楚,董卓此番進京亦十分倉促。其麾下勇將,唯中郎將徐榮、胡軫二人隨行,諸如牛輔、董越、段煨、張濟、李傕、郭汜、樊稠等將校,都不在洛陽。董卓現可用之人,只那徐榮、胡軫及其弟董旻而已,司隸不可錯失良機!”
董卓麾下的那些將校,在當時都不是無名之人,隨便拿出一個,都是薄有威名或‘兇名’的武人。這跟董卓的履歷很有關係,董卓一生參與的戰事非常多,延熹九年(公元166年),鮮卑人入塞,董卓跟隨當時護匈奴中郎將平定幽州、幷州、涼州的叛亂;次年冬,董卓又破進犯三輔之地的羌人,俘虜上萬人;之後一直到黃巾大亂前,董卓一直在大漢邊境任職。黃巾亂後,盧植因宦官構陷被免職,董卓接替他討伐冀州的黃巾;同年冬,又被調往三輔之地平定韓遂、邊章等涼州人爆發的叛亂。再到去年,涼州又出現叛亂,董卓又被委以重任,前往平叛。
單看這份履歷,便知董卓絕對是身經百戰,他屬下的那些將校跟著他征戰四方的老將,豈會是易與之輩?隨便舉兩個例子:段煨,武威人,故太尉、涼州三明之一的段熲族弟,出身將門,帶兵有方;李傕、郭汜,前者善於用兵,性勇猛詭譎,後者馬賊出身,亦有用兵之才,時人多認為二人的領兵頗有章法,後世甚至有人覺得李、郭用兵當不在孫堅之下。
鮑信一直擔任武職,對當世的武人多有研究,他說的這些人,堂中諸公除開剛到洛陽不久許褚、戲忠外,大家都有所耳聞。曹操參與過平定黃巾的戰役,對董卓麾下將校的勇猛更是親眼見證過,對鮑信所言深以為然。
這些人都不用全部到洛陽,只消來了半數,袁紹這一方就萬難將董卓趕出洛陽了。
曹操、鮑信苦苦進言,陳說厲害,袁紹臉色陰晴不定,在堂中反覆踱步。
王匡、荀彧、鍾繇、高幹這些人沉默著,話已經被許攸、曹操、鮑信說透了,如何決斷,終究是袁紹的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