所以許褚說了一句讓所有人瞠目結舌的話,“程五殺人,本府之過也。”
眾人竊竊私語,里民殺人犯法,怎麼成了太守的罪過?府君唱得是哪一齣。
但見許褚面容悲愴,似極為自責,“本府腆為一郡之長,讓郡中百姓家無餘糧,老母不得奉養,是故才有慘事發生。”
眾人恍然大悟,紛紛表態此不是府君一人之過,大家都有罪。
“諸公愛民如子,實乃百姓之福……金曹掾張奉。”許褚點名自家丈人,張奉便離席與鍾進並站在堂中。
“府君有何吩咐。”
“貶案犯程五為鐵奴,交由你處置……戶曹掾徐庶。”
“屬下在。”
“程母老邁殘疾,你下文到亭中,每月撥些糧食過去,由亭長程隆負責照顧程母起居。”
“屬下領命。”
“至於死者家屬,亦由郡中拿出十畝良田,稍作寬慰。”許褚說完後,問眾人道:“諸公以為可行否?”見無人反對,許褚又道,“經此一案後,本府才知郡中百姓困苦如斯,觸目驚心。友若,你有什麼高見,能改變這一現狀?”
荀諶早知許褚繞來繞去,終將話題引到這邊來,他便起身回道:“輕徭役,緩徵兵,察舉不法,興修水利;施德政於民,清淨無為,則百姓得以休養生息。”
荀諶話音剛落,張奉支援道:“昔日陰公在時,便是以此法治理郡縣,荀功曹所言甚為有理。不過……”
眾人剛詫異張奉怎麼幫荀諶說話,見他話鋒一轉,又道:“可經歷何儀黃劭之亂後,郡中情況比陰公在時糟糕數倍,流民多不勝數,土地荒廢過半,亭裡中大半里民為避賦稅而逃難者不再少數。欲改善窘境,奉切以為當還田與民。”
士族中人面面相覷,饒是早有心裡準備,也不禁倒吸一口涼氣。
好個許仲康,還真敢冒天下之大不韙!
……
……
太守府外的人群翹首以盼,終於等來了些訊息。不時將議事的過程公之於眾,是許褚的意思,那些等著看好戲的人得了確切資訊後,又奔走相告,沒多久,整個鄢陵縣就都知道了。
對於程陽裡裡民程五的判罰,大家各執一詞,有說許褚仁義的,有說判輕了的,不一而足。然對於程母及死者家屬的處理,則得到了大家一致稱頌,那位在府門前鋪席而坐的老人,亦摸著鬍子不住點頭。
可是張奉提出的‘還田於民’,就太不可思議了。天底下竟然有為老百姓得罪世家的太守?也太愣頭青了吧。
一些年長計程車子當即就給許褚下了定語——權重而智輕。
老人閉著眼睛,問向身邊女兒,“琰兒怎麼看?”
女子淡淡說道:“此乃敗子,一招不慎,滿盤皆輸。”
老人噢了一聲,他的女兒琴棋書畫無一不精,就是為人太過清高,語氣中對做上潁川太守的許褚沒有絲毫敬意。
的確很像敗子,許褚過早表現自己的意圖,面對強大的對手,無疑是往死衚衕走。
但……老人浮沉半生,直覺告訴他,堂堂一郡太守,即便年輕,即便出身微末,能坐上這個位置,怎會視大都數人都明白的道理而不見。
“若許太守這一手是棄子呢?”老人嘴角含笑。
“棄子?”女子琢磨片刻,胸口起伏,“莫非是明修棧道,暗度陳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