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殿,九大死地之一。此殿與其他死地不同,並非確切之地。不知多少年未曾現世,若非有長者信誓旦旦,後來人還當只是傳聞。
但凡死地,必是要命之處。即便當年潮生殿現世,除卻引來閒人幾番議論之外,便再無風波。未料,長松派竟無聲無息間牽扯其中。
聽關新常細說,此禍端還是因他而起。當年他閒於林間,忽聞浪潮之聲悠悠,悅耳清朗,不禁心生好奇,循聲而去,近處一望,只見一碧色大殿,一望不及邊際,通體如琉璃美玉,縱使一磚一瓦,必也是世間珍寶。
然此刻,關新常顧不得貪婪,心頭不由大駭,一時亡魂皆冒,肝膽俱裂,頭也不回便離去,不敢往內多看一眼。
潮生殿中,浪潮滾滾,有水鬼沉浮其中,披頭散髮,面色蒼白。潮水進進退退,有紫色海螺時隱時現,依傳言之說,便是此紫螺魅了人心,令人化身水鬼,沉淪潮生殿,永世不得超生。
說到驚恐處,關新常話語微歇,只道當日之事,此生難忘。他看了冷蕭一眼,嘆息道:“此非要緊,只那殿中標公示除卻水鬼紫螺之外,還出現一人影。此人約而立之年,一身白衣,金線龍紋,當時彷彿身受重傷,可即便如此,只一個眼神來,便險些將老夫性命留下。”
“老夫只當未曾看見,亡命而逃。當時心中便有不詳之感。不過數日,那人果真找上門來,後果,便如先生今日所見。”
說著,他微微一指通天塔,繼續說道:“在他眼中,我長松派許如螻蟻,這才能殘喘至今。直至老夫偶然得到此物,野貓宗便頻繁來襲,想必那人是因此而來。”
冷蕭說道:“既然如此,關前輩為何不直接交出此物,還能免去一番禍端?”
關新常苦笑一聲:“先生可知此物得自何處?正是那潮生殿。雖是死地,可若能窺其奧妙,必能得無上造化。此物能引來那神秘之人覬覦,必定非凡。宗門淪落至此,皆因老夫而起,老夫心中不甘啊!”
他微微舔舐了一下嘴唇,頭低了少許,自嘲道:“如此言說,倒顯得老夫自己如何高義。說來,亦有私心。不論那野貓宗還是大黃宗、大白宗,當年不過都是名不見經傳的小角色,後因機緣,修為突破,宗門才有今日成就。老夫亦妄想,藉此而成一番造化,重拾長松派昔年榮光!”
冷蕭抬指在通天塔之上一點,通天塔便分離重組成一寶塔狀。關新常眼前一亮,嘆道:“先生果真認得此物。”
他手掌輕翻,說道:“若先生能化解我長松派危機,此物便贈與先生。”
正值此事生時,一別多年的冷蕭突然現身,關新常只當冷蕭也是為了這通天塔而來。若非當年冷蕭不過小兒,修為亦不高,關新常怕是要將冷蕭當做那神秘之人。
冷蕭亦不願多作解釋,並不推託。此通天塔,他心中確有幾分覬覦之心。
遂抬手一拂,將通天塔收起。即便無通天塔,冷蕭自也會相助,也算償還當年一路送往靈雀谷之情。當日林中頓悟,悟的正是時間大道。
蒼蒼歲月,一去不返,點點滴滴,皆成心頭感概。
足等半月,未將那所謂白衣金邊龍紋之人等來,耳邊忽有浪潮之聲傳來,如置身岸邊,眼前碧海潮生。
關新常面色大變,忙從居所趕來,疾叩冷蕭房門。
此時正是夜半三更,弟子長老多已睡熟,輕輕浪潮聲非但並未將人驚醒,反倒叫人入夢更深。
處於禮數,關新常並未直接闖入,可連叩十餘聲,不見人回應,心中不安之意更濃,直接推門而入。
房間不大,床榻桌椅,一眼可覽盡首尾。而那簡陋床上,被褥整齊,空空蕩蕩,未見冷蕭身影。
一隻大手,忽然落在關新常肩頭。他身形一顫,霍然回頭,兩隻眼珠險些瞪出眼眶。待看清來人,不由鬆懈,笑說道:“原是先生,可嚇得老夫……”
他話音未落,耳邊驟然傳來一聲低喝,眼前之人五指尖利,已落到他頸間。此時再定睛,此人哪是冷蕭,竟是一披頭散髮、面容扭曲之人。一身衣衫溼透,水漬洇出一片。
冷蕭探出一手,將此水鬼攝來,猛力往遠處一丟,不知丟出幾里地。
“關前輩可無恙?”
他問了一句,抬頭而望。天邊,有一濛濛大殿屹立,替代月亮而存於夜間。有恍恍惚惚之物盪漾而起,伴著微光,可見影影綽綽。
大殿正中,有一黑影,恰成一人形,傲立於天,冷冷注視著大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