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豎起了眉頭,立起了眼睛,額角上青筋暴起,狀若瘋癲。喊話後,雙刀只能一口提在手上,一口叼在口中。
側目看,他身旁斜斜刺著一柄靛青長劍,削去了他一隻手,卻一滴鮮血也不曾沾染,如君子立於高山,或倚於樓閣。只是靜靜立在那裡,便生出一股巍峨的氣勢來。
他“蹬蹬蹬”連退三步,臉頰蒼白如紙,汗水涔涔,如有所感,霍然遠望。
翩翩公子何時見——獨行曲徑裡,燈火闌珊時,這時見,眼裡、心裡、噩夢裡。
那人看不清面容,渾身如障了一層霧氣,懷中似抱了什麼,他已顧不得了。疤面男子心中失去了所有的勇氣,他寧肯衝進人堆裡廝殺,也不願面對這樣一個人。
綠衣少女已將老嫗攙扶起,疤面男子兀自逃遠去了。老嫗喃喃自語:“我們虎頭島上,還有這樣瀟灑的人物嗎?是哪一家的後輩,哪一家的?”
虎頭島處於荒海之中,一旦受難,可說既沒有退路,也沒有援兵的。然而那人走得近了,二人卻皆認不出他。
島上雖有數百人,卻也只那麼些人,除卻下人和不習武的人,能有這般功夫的,還剩下幾人?
那人路過長劍,手指輕輕翻轉了一下,如若在空氣中穿了一朵花,無名指在劍柄上一觸,長劍便自己歸了鞘。
“這位公子!”綠衣少女急急喚了一聲,那人卻如著了魔、入了障,彷彿根本看不見她,也不理會她,分明走得不快,幾息間卻已經遠了,“謝謝你……”
她面生緋紅,輕輕呢喃著。
回頭卻看見,老嫗身子輕輕顫抖著,眼神有些發散,如失了魂,她急問:“大奶奶,大奶奶你怎麼了!”
“折……折花手,這是折花手啊,他到底是什麼人!”她的面上看不出是喜是憂,一如她不知道那人來意是善是惡。
“折花手?是很厲害的武功嗎,比我們家的靈鶴指還要厲害嗎?”
老嫗苦澀笑著,搖頭不答。回頭道:“該走了,雅兒,你還有明天。”
“大奶奶……”
老嫗轉身走上了來時的路,幽幽道:“外頭的太陽刺眼了些,老身腿腳也不靈便了,索性也留在這裡罷、索性也埋在這裡罷。”
綠衣少女萬般不肯,也絕不敢忤逆老嫗,老嫗可以臨走時又反悔,她卻絕不能讓為她而死的人都白送了性命。
形單影隻地走上離去的路。
她未至渡口,已看見岸邊停靠的大船,哪裡來的大船,那個人帶來的嗎?她繼續走,走去渡口,不知渡口,有幾人守。
她緊了緊手中的長劍。
到處有人在廝殺,人命不過是浮世裡的一場遊戲,一杯濁酒,若勝了,若未醉,則繼續下一場遊戲,則再滿飲下一杯酒;若敗了,若醉了,則遊戲終止,則一醉經年。
冷蕭所走過的曲徑,步步都染了血。草木猶在微風裡輕輕搖曳著身子,似乎也煩了身上所沾染的黏膩。
他看了眼天空,輕輕吻在懷中人的眉心,悵然道:“靈曦,天亮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