潑墨山水,素雅君子。倚山而望海,仗劍而天涯。
那畫卷之上所畫,赫然正是他與師狂二人。二人臉龐,不過薄墨幾點,淺淺淡淡,看不分明,卻又讓人覺得惟妙惟肖,栩栩如生,一眼可認。
單此墨筆,已可稱大師。
縱師狂二指抵於喉前,女子面上未有一絲波動,始終帶著一抹平和之意,令師狂身上的戾氣也散去不少。
隨著女子提筆落筆,身子稍移,他那皮若銅鐵厚的手指之上,甚至能夠感受到女子項上的細絨時離時觸。
他收回了手。
冷蕭抬眼望去,女子一身素衣,卻不顯平凡。不似風塵,更不似凡家,像是大家閨秀,出塵絕世。
她玉指芊芊,眉目如畫,只可惜,那一雙眼睛,卻彷彿白天的星斗,你知曉,它就在那裡,可你,看不見。
她,看不見。
“小女子唐突,還望二位公子莫怪。”
許是感受到了冷蕭二人,女子放下置筆,朝著二人微微欠身。有眼疾之人,感知相較常人更要敏銳,女子想必早已感受到了二人,卻直等落下最後一筆,才起身相迎。
那最後一點墨色,點在了天幕那一輪火紅的太陽之上。染就一汪水墨,竟也能這般耀眼,如那天邊驕陽,親躍紙上。
“承蒙姑娘看得起,將某二人呈於墨寶。”冷蕭從女子面上收回目光,再次垂落在畫上。
巧笑倩兮,美目盼兮。卻,可惜、可惜。這賊老天,又有何時公允過。
師狂唇間嚅囁,許久才是說道:“姑娘這眼睛……”
他一語過半,又忽然頓止,生怕唐突了姑娘。
“姑娘多有不便,還請快坐下吧。”
冷蕭道了一句,女子點頭坐下。只聽她說道:“小女子這雙眼睛,生來便是如此。二位公子不必忌諱,縱是沒有這一雙眼睛,小女子也一樣能看見。”
“在下也正有疑問,不知姑娘,何以看見?”
那畫卷之上,一花一樹,無一落差。
“心。”
直待二人裡去之後,也並未女子口中詢問出什麼有價值的資訊來,或者說,僅僅只是欣賞了一番女子的美貌,便轉身離去了。
御劍而行,穿梭於雲霧之間。冷蕭從師狂臉龐之上望見了一抹失神,不由淡笑了一聲:“墨姑娘以心看天地,恐是無視距離之隔。”
被他這一語震回了心神,師狂頓時乾咳兩聲,說道:“蕭護法莫要取笑於某!師某不過是在想,那墨湘姑娘沒有一絲修為,為何能夠在你我之前布案作畫許久,你我卻未能察覺?”
冷蕭面色平靜,說道:“世間之事,又有幾件能夠說清?只要不是敵人,何必在意這許多。”
冷蕭此語,似乎叫師狂煞是高興,連道“此言甚是”。冷蕭只暗笑著磐石一般的大漢,竟也折在了似水柔情之中。
他口中雖這般言語,心中卻並不多樂觀。這女子來路不明,平白出現在此處,不知是敵是友。
海岸邊,女子於樹下作畫,墨色點滴染白絹,青山朦朦,海水不見,雲霧繚繞,公子御劍。兩鬢長髮,伴西風去。
一畫止,宣紙化作大葉,墨水化作春泥,毛筆化作樹枝,桌案化作方石,木椅化作叢草。
踽踽而來,煢煢而去。兩袂隨風,裙襬拖於草上,颯颯輕響。山水盡處,自有一小屋,仿似畫中來。
南域有傳說,東海有佳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