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口鮮血自他口中噴出,血液之中,似乎夾雜著一些細碎的東西,不知是他胃中殘渣還是內臟碎屑。
當他一口將那靈霧吞入腹中之時,只覺身子要炸裂一般,如同是一個無路可退的亡命之徒,在做最後一搏。
他不是個賭徒,因為賭徒在意結果,勝亦笑,敗亦笑,或猖狂,或譏嘲。而他,自執劍的那一霎起,不問勝敗。
他眼角輕輕跳動了一下,面容舒緩,痛苦之色減去了幾分。找到一個相對舒適的姿勢,自己所承受的痛苦,也會輕些。
若能將那靈霧完全煉化,或許他便可以邁入虛嬰之境。一個實嬰修士一生的修為,又豈是尋常?
可惜,盡數浪費了。然則,又有何可惜?一團靈霧,換回了他一條命。
鮮血順著他的嘴角滴落在地,滲入土中。眼前一片黑暗,冷蕭緩緩閉上了眼睛。
淺淺的血腥味在他鼻尖繚繞不散,被這黃土盡數封存於這地下。
他不知揮劍掘了幾丈,卻是極深。他屏息凝神,將感知放到了最大,耳邊彷彿傳來一陣微弱的隆隆之聲。
這聲音,不知從何處傳來,落於他耳畔之後,已如蚊蠅振翅,尚不及他心跳之聲。
黑暗中,他的雙眼驟然開啟了一絲縫隙,低語一聲:“心跳。”
這似有若無的隆隆之聲,竟好似心跳一般,雖然相隔甚遠,卻強而有力。
他才抬起長劍,又驟然咳嗽兩聲。地下的空氣越來越稀薄,他運轉了靈氣,才舒服許多。可體內傷勢,卻並未這般容易恢復。
行走江湖,他又與靈雀谷頗有淵源,理當隨身靈丹妙藥無數。可靈雀谷所煉製的丹藥,藥效極佳,若有懂行之人,便會輕易認出。
即便是他,只粗通一些藥理,也能夠做出分辨。而所有可能使他暴露的因素,他都要排除。
此舉,雖是讓他更像一個形單影隻的散修浪客,卻也叫他受傷之時無藥可用。
他微微搖頭,在妖域之時,腰纏萬貫,卻獨忘了備些丹藥。
東方有一男子快步而行,一身傷勢,血染鬢紅,唇齒微張,正急促喘息著。
行走之時,他不不時回頭望去,見再無人追來,心中稍定,卻也不願再捲入這紛爭 倒不如尋一靜謐之地,潛心修煉。
他腳步落於地面一處,誰料腳下竟是鬆軟無比,腳掌整個陷了進去,將小腿都沒了近半。
男子連忙便要抬腳,可那地面卻陡然凹陷了下去,他立時面前一暗,陽光被悉數擋去。
抬頭而望,他面前已是平靜站著一個身形狼狽之人。此人一身血汙,衣衫破碎,且滿身泥土,蓬頭垢面,氣息卻是不弱。
“你是何人,意欲何為?”男子呼喝一聲,當即意識到眼前之人乃是從這地下破土而出。
冷蕭面上平淡,沒有一絲表情,只是說道:“閣下不必擔心,某隻想討幾枚丹藥。”
男子聞言,眼神緩緩下垂,順勢從冷蕭面上劃過,從懷中摸出一瓶丹藥,手臂尚未伸直,那丹瓶便沒了去向。
只見冷蕭已是在百丈之外,他耳邊迴盪起一個聲音:“多謝。”
男子見狀,心下一凜。眼神之中卻又生了幾分變化。冷蕭如今狀態顯然並不樂觀,否則也不會淪落到潛伏於此,只為討藥。
他心中思慮許久,卻直等已是連冷蕭背影都見不到了,才緩緩搖頭離去,終究還是沒有出手。
冷蕭尋了一處僻靜之地,將那丹藥倒出,共七枚。他拈起一枚丹藥,刮下一層粉末,放在鼻尖輕輕嗅了嗅,吞下了一枚,將剩下的丹藥收了起來。
丹藥入口即化,宛若瓊漿入吼,還未滑入腹中,就已是泛起一股熱力,流經他四肢百骸。
他急促喘息了幾下,反是吐出一大口鮮血。這鮮血烏黑,帶著一抹腥氣。至此,他才是恢復了些許。
晴空萬里,天幕之上那蒼龍七宿依舊清晰。他又回到了此前藏身之處,將那塌陷的泥土挖開,深入地下。
他將耳朵貼在冰冷的泥土之上,仔細捕捉著那一抹心跳之聲。許久,他才睜開雙眼,回到地面抬眼望去,那心跳聲傳來之處,隱約是在氐宿方向。
而氐宿所代表的,正是前胸與前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