沒走兩步,她又頓住了腳步,回頭望著一言不發的容盈,“她是個好女人,經歷了那麼多還有命回來,證明你們之間的緣分無可取代。她恨過你嗎?”
容盈搖頭,“沒有。”
皇后苦笑,“她比我大度。”
“性格使然。”容盈道,“她從來不是拖泥帶水的人,只不過是生錯了帝王家,生錯了女兒身。若她是個男兒,也許未必有今時今日的大祁存在。”
皇后點了點頭,“很慶幸,你們都還好好的,否則我的罪過可就大了。修兒知道這事嗎?”
“知道。”容盈深吸一口氣,“而且她的肚子裡,還懷著我的孩子。”
皇后張了張嘴,似乎有些說不出的喜悅,“你是說真的?”
“是真的。”容盈垂了眼簾,“我不會讓你失望。”
皇后欣慰,“你從未讓我失望過,就算那年——我也從未失望。”她朝著外頭走去,走得很慢,甚至於有些步履蹣跚。
容盈這才發現,她老了。
這些年她困在這宮闈深處,一個人靜靜等待著看不見光亮的未來,長伴青燈古佛,將曾經的滿身稜角逐漸磨平。木魚聲聲,焚香誦經,是在懺悔還是在為自己贖罪,亦或是祈禱。
也許連她自己,都早已分不清楚!
“母后!”他低低的喊了一聲。
皇后笑了笑,卻沒有轉身,“我該走了,去做我該做的事。”她勉強扳直了身子,“只要大祁還在,我就是大祁唯一的皇后。他們怎麼從咱們身上拿走的東西,就該怎麼送回來。”
殿門敞開,而後又靜靜的合上。
容盈坐在那裡,臉上的神色始終沒有太大的浮動,他已經習慣了這樣的她,一直活在愧疚裡的女人。她也已經習慣了這樣的他,一直都是淡漠疏離的麻木。
皇后出去的時候,遇見了重新回到外頭守著的五月。面色一緊,皇后眸色微沉,站在那裡沒有動身。
“皇后娘娘!”蘇娘輕喚一聲,“時辰不早了,該回去了。否則教皇上知道,怕是真的要降罪怪責。”
斂了眉目,皇后深吸一口氣,穿過院落,走過五月跟前。
五月行禮,道一句,“參見皇后娘娘。”便再也沒了後話。
皇后沒有吭聲,只是放慢了腳步從他跟前經過,而後漸行漸遠,消失在迴廊盡處。
五月保持著行禮的姿勢很久,直到院子裡再也聽不到一絲一毫的動靜,他才慢慢的直起身來。回眸望著皇后消失的方向,眼底的光——至始至終,無波無瀾。
“皇祖母,我爹什麼時候能出來?”容哲修牽著皇后的手,稚嫩的嗓音帶著一絲不悅。見皇后沒吭聲,容哲修微微蹙眉,“皇祖母,你怎麼了?”
“嗯?”皇后一愣,這才回過神來,“你說什麼?”
“皇祖母有心事?”容哲修仰頭,“修兒問皇祖母,我爹什麼時候能出來。”
“你爹很快就能出來,只要你皇爺爺點個頭就行。不過照目前形勢來看,咱們得以靜制動。”皇后俯身撫著孩子稚嫩的面頰,“修兒別擔心,你爹不會有事。”
容哲修笑嘻嘻,“我倒不擔心爹,爹的心思太多,沒人能難得住他。我倒是擔心皇祖母,皇祖母的臉色可不太好哦!”
“是、是嗎?”皇后笑得勉強,下意識撫上自己微涼的面頰。
自己的臉色,真的那麼差?
容哲修笑著,其實皇祖母的臉色不是很差,只不過神色看上去有些怪異。
一旁的蘇娘不禁在心頭喟嘆:世子爺小小年紀,就學會了試探旁人,來日長大了越發了不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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城門樓上,容景甫瞧一眼底下來勢洶洶的月氏大軍,轉頭瞧著永遠一副氣定神閒模樣的容景宸,“看樣子,是一場硬仗。”
容景宸挑眉,“是嗎?”摺扇輕搖,漫不經心的瞧著底下的狀況,眼見著就要短兵相接,可他的臉上仍舊沒有半點慌亂之色,而且——亦不下令。
容景甫不似容景宸,手底下的功夫不賴,而容景宸則擅長舞文弄墨。一文一武,倒也相得益彰。
“月氏國欺人太甚。”容景甫眯起了危險的眸子,“都敢欺負到皇城腳下了,也不看看自己多少兵馬,敢在這兒逞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