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沒有問過自己,就強行將自己變成了如此。
不能,不可以的。
他以為只要把仇人血戮便可以結束這一切,其實只不過是故事剛剛開始罷了。當他選擇拿起殺戮這把刀的時候,就再也放不下了,心中的仇恨一旦開始,便會越演越烈,最終成為刻在骨子裡的印記,讓他忘記自己。
就像今天那個頭上有兩隻小耳朵出來挑釁的女子。在蘇夏看起來也只不過是剛剛成年的小女孩,她可能都不知道自己的行為代表了什麼意義,她並沒有必要為此承受生命的代價。
殺戮,是多麼好的一把刀。只要看著熱血飛濺,就再也不用擔心任何的煩惱,生不出那許多的波瀾。禾匡顏會日復一日的愛上它,愛上這種最簡單的解決方式。可是,到最後,他又剩下什麼呢。
“阿禾,不要……”
她始終沒有放棄。
禾匡顏也始終沒有回頭。他微微側目,卻甚至連目光都沒有落在蘇夏的臉上。
他的半邊臉隱沒在暗處,她看不清他的神情,只能看到他精緻的領口上繡著的五金雲紋暗沉陰冷,背後的天狼符文裹攜者幾絲無盡的戾氣。他眼眸漸深,如幽譚深不可測,面色漸沉,終於忍不住恥笑,“那誰來,放過我呢?”
“誰來給我一個機會?”
“弱肉強食,既是他們一直信奉的真理,為何又不敢承受後果?”
蘇夏的心咯噔一下,不知作何反應。
他卻笑了,那笑不達眼底,格外的冰涼諷刺,彷彿是在自語道,“會很快結束的。”
蘇夏忍不住後退,手中禾匡顏的衣襬被她拉直成了一條弧度。
無可挽回。
無路可走。
禾匡顏又說了些什麼,她已經聽不到了。
蘇夏無力的將手垂下,她只能僵硬的看著禾匡顏轉過身來。
灰濛濛的暗光,無聲的鍍在他的眉間,往下便勾勒出眉眼俊美清冷的輪廓。男人面容精緻深刻,那些被刻意隱藏的戾氣像是隨時能撕破那表面的平靜,迫不及待的湧出來。他卻輕輕的俯下身,在她的眉心落下淡淡一吻。
冰冷而短暫。
“乖。早點休息。”
“這樣的話,以後別在說了。我不喜歡從你口中說出有關他們的任何一個字眼。每每都讓我更加厭惡他們一分。”他冰冷的說道。
他每每對她低語,他都會刻意讓自己的語氣聽起來不那麼冰冷。以前她喜歡聽到他這樣的聲音。感覺到他的聲音,聽他說話的語調,蘇夏只會覺得他的嗓音低沉醇厚,似大提琴的顫音般震人心絃,可如今只剩下無聲的寒意。
他不會等她的回應,只是無聲的宣告。蘇夏便知更多的話,再也說不出口了。
這是最後一次他耐心聽她講這些無關緊要的話,卻並不代表著他會去認真考慮,更多的是一種試探,試探蘇夏能為那些人做到什麼程度。
也幸好,這樣的程度,還在他可以接受的範圍之內,如若超出,只怕那些人要承受的,就遠遠不止這些了。
禾匡顏,早就不是原來的他了。即使他厭惡這樣的自己,但過去的他自己早已被如今的他所掩蓋。再也,回不去了。
一吻落下,禾匡顏的身影在蘇夏的眼前消失。
大門猛然關上。這一次,她沒有挽留,卻彷彿失掉了全身的力氣,無力的癱倒。本來充滿睏意的雙眼,此時盡是乾澀,再也沒有一絲瞌睡的念頭。
她低垂著頭,任由華貴的長裙拖地,她彷彿放棄了一切,卻只是握著手中剛剛禾匡顏遞過來的長簪,又彷彿這樣就可以留下點什麼。
明明只是你離開了,我卻好像已經失去了你千萬次。
蘇夏連呼吸都是帶著痛意,苦澀的有種說不出的難受。她忍不住想,他現在又是什麼感覺的,會不會也和自己如今一樣苦澀難言?他每每抬手殺人的時候,又會在想些什麼呢,會不會內心也在哭泣。
會嗎,會嗎?
蘇夏看著自己華麗的裙襬拖地,濃重的藏青顏色化也化不開,極致的黑髮垂落在精緻的裙角之上,一根根絲線勾勒出的的是無盡的華貴,此刻卻跟著她一樣狼狽的落在地上。
蘇夏以為自己會哭,最終她卻只是苦澀的笑了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