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當真不懂嗎?還是鐵了心就要如此糟踐自己,一次兩次,她以為每一次自己都不會有性命之憂嗎?看到這麼無力任由別人傷害她的自己,她又將他置於何地!
他一雙湛藍的瞳孔煞那間燃氣焚焚的火簇,胸前的起伏為不可察的變得急促,渾身低沉的氣壓快要壓抑不住,內心暴虐四起。
一雙溫熱的小手突然抓住了他的手腕,他下意識低頭看她,她濃密的睫毛溼漉漉的垂著,白皙清透的面頰上還粘著機率碎髮,她沒有看他,彷彿像是自顧自的對著自己說話,可是語氣中卻是從未有過的認真。“阿禾,今天對不起,是我給你添麻煩了。但是,我不想騙你,我也不知道我下一次,會不會這麼做。”
她的聲音如泉水,涓涓細流緩緩拂過人的心上。讓本來處在暴虐邊緣的禾匡顏,意外的安靜了下來靜靜的聽著她說話。
“其實我知道我真的很弱小,不能幫什麼忙還會給別人添麻煩,可是當我看到身邊人有危難的那一刻,即使是我的力量很弱小,我卻還是想上要去幫幫她。最起碼,讓他看到我,也覺得危難之中有那麼一個人始終在陪著他。”
“阿禾,我知道這很任性,但是我就是很討厭,很討厭等待的感覺,我等過得人,一個都沒有回來過。所以阿禾,比起危難我更受不了的是無窮無盡的等待,你得起碼讓我知道,你發生了什麼。”
“在那樣的情況下,我感受到一道道光影而過,而你就站在危險的中心,你讓我看著你獨自面對那些敵人,讓我獨自躲到一個地方,阿禾,我怎麼能呢?我做不出來。阿禾,我真的……”
蘇夏說不下去了,聲音都帶上了些許的顫抖,禾匡顏卻是明白了。
等待,他最討厭的亦不過是這個詞。他寧願是自己死在了那裡,也不願意獨自守著著一切的空虛與寂寞,揹負著所有族人的希望獨自坐到那個高高的王位之上,還要忍耐著,忍受著那一張張虛偽的面孔,要需要等待時機將他們一個個絞殺。
他忽然就懂了蘇夏為何如此,為何倔強。同樣都是在等一個回不來的人罷了。只不過她等來的,是將她父親留給她的救命之物用到了自己的身上,而他等來的是一個孤獨的王位罷了。
他緩緩撫向小姑娘的頭,閉上了雙眼掩飾住眼中的悲傷。幸好,他等來的,還有一個她,她父親也只不過是想保護她罷了,而這一切,他都會做到。再沒人能夠傷害你了。
“不怕嗎?”身後的人緩緩說道,彷彿在極力壓制著什麼。低沉的聲音拂過蘇夏的耳畔。
“不怕。”蘇夏回答的堅定。
這次,她是真的不懼,不畏。來的,只有憤怒,守不住自己,守不住他人的徹骨憤怒。
“你可知我的族人是如何死的?”禾匡顏沉默許久,終於是有些顫抖的發了聲。
蘇夏知道,她怎麼會不知道。可是今天禾匡顏竟然會主動和她提起這些,讓她不由的感到十分吃驚。
她知道,這是禾匡顏的逆鱗,也是他一輩子不願意去觸碰埋藏在心裡最珍貴,也是最不堪的記憶。而今夜,他竟然會選擇再一次提起,選擇在她的面前而提起。
她的心不由一顫。
蘇夏低頭看向自己雪白衣袍綻開的點點血色,是因為今天……也有相同的感覺嗎?還是因為自己,他想起了什麼不愉快的記憶嗎?
“我……不知道。”蘇夏壓低了自己的聲音,生怕再大一些就會將禾匡顏此時那可脆弱的心觸碰開來,只有她能夠依稀感覺的到,即使是他今夜那樣的狠厲,幾乎是出手必殺,現在又這麼強勢,將自己牢牢的以一種絕對掌控者的姿態壓制住,可她依然能夠清楚的感覺到,眼前這個男人,到底有多麼脆弱。
又過了好一會,蘇夏才聽到他的聲音。低低沉沉的像是破碎的瓷器,壓制住了自己奮勇而上的一切情緒。
“他們,就死在這裡。被我從小最親近的人所殺,那夜,就是像今天一樣的夜死。我親眼看著那些持劍的人,倒在血泊裡的人,他們幾乎都是看著我長大的人,可是卻以一種異常殘暴的方式敵對著,互相殘殺。”
那一晚,他失去了一切。
從此他便不願在深夜入睡。
從此和無邊的寂靜作伴,獨自守著一個空蕩蕩的大殿,明明是自己從小長大的地方,明明有那麼多的溫馨記憶,卻總是每每想起那一夜從噩夢中醒來,只有看著同樣沉睡的小姑娘才能勉強找到一絲安慰。
早就只有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