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承郢本來想拒絕,被姐姐數落了一通,只好派人將辰星叫了過來。 說話間扯痛了臉上的傷處,忍不住微微蹙起了眉頭,想揉又不怕痛的樣子。溫玉蔻看了看溫承郢臉上還有些淤青很嚴重,對華月耳語幾句,華月含笑點頭下去,過了一會兒端著一盤熟雞蛋進來,放在姐弟倆面前的桌子上。
溫承郢疑惑:“這是做什麼?姐,你知道我不愛吃雞蛋……”
“誰說讓你吃了?”溫玉蔻抿唇而笑,伸手剝了一個雞蛋,白白滑滑嫩嫩,還有些燙手,拿乾淨的軟布包了,做成蛋形的揉淤包給溫承郢看:“這是民間的方子,用它來按摩淤青的地方,可以有效地活血化瘀,比湯藥更快消去淤腫,而且不會疼。來,我給你揉揉你就知道了。”說罷,將蛋包放在溫承郢臉上的淤青之處,猛然感覺到熱度,溫承郢退縮了一下,“嘶,燙——”
“不燙,我輕輕地給你揉,乖。”溫玉蔻柔聲哄著弟弟,好像小時候那樣。溫承郢一愣,一股熟悉的熱潮湧向心間,便不再牴觸,乖乖躺在椅子上,睜著清亮有神的眼睛,一眨不眨看著溫玉蔻。
溫玉蔻見他安靜下來,試了試腕力,輕輕地按揉起來。溫承郢只覺得觸感溫熱柔軟,按在傷處果然不痛,酥酥麻麻的,正要說話,溫玉蔻擔心影響效果,搖了搖頭,“噓——”
溫承郢便不再開口,閉上眼,安安靜靜享受起雞蛋揉臉來。
窗外的梔子潔白嬌嫩,陽光通透,扉窗格子清潤溫光,姐姐微微弓著腰,眼睛凝視著弟弟的臉,細心地用蛋包為他按摩,消去那可怖疼痛的淤青。裙襬垂至腳面,風微微吹過,簌簌有聲,好似開落。在這靜謐美好的時光中,溫承郢能感覺到姐姐的目光,那是愛憐的,心痛的,又是無可比擬的親情自在。
真安靜啊……
溫承郢心中很快樂,姐姐平和的心境由她的指尖傳給了他,只要兩個人在一起,什麼也不能打倒他們。一個人傷了,痛了,自然會有另一個人為他治療,撫慰。因為他們打從胎中時便共用血液和食物,一龍一鳳,世上任何人也無法斬斷他們之間的羈絆。
“奴婢給大小姐,少爺請安。”正在溫承郢想事的時候,辰星黃鶯般的聲音打斷了他的思緒,同時臉上一涼,溫玉蔻不再為他按摩,轉而對辰星笑道:“小辰星來了,剛好我揉的有些手痠,你來給他揉吧。”
辰星欣然答應,溫承郢推辭不及,只得無奈地繼續躺在椅子上。辰星一邊按摩,一邊輕聲問道:“少爺,我的手重不重,有沒有按痛你呀?”溫承郢看著自家姐姐喝茶的側影,沒有聽清辰星問的什麼,搪塞了一句:“不錯。”
辰星高興地心怒放,更加細心地按摩起來。溫玉蔻見她眼睛果然如同桃子一般,想是昨天哭了一宿的結果,又與她淺談幾句,只覺得這丫頭一心向著溫承郢,跟華月一樣,是難得的可以託付的人。而且辰星比華月更加天真闊達,心懷坦蕩,粗中有細,只要稍加指點,將來亦會是承郢身邊的得力助手。
喝過一道茶,桂嬤嬤派人來請溫玉蔻回去,說太醫已經到了。溫承郢要送溫玉蔻,溫玉蔻卻把他按住:“你還有傷,就別亂動了,若是不放心,就讓辰星送我一段路吧。”
溫承郢對姐姐的話從來都是言聽計從:“也好。”
走在路上,溫玉蔻特意將辰星招到身邊,“母親留下的人中,也就只有桂嬤嬤、紫嬤嬤、華月和你四個人可以用。辰星,跟著承郢吃了這許多苦,你後悔嗎?”
辰星大眼睛烏黑髮亮:“大小姐,為什麼突然說起這個?奴婢照顧少爺,是天經地義的,而且少爺對奴婢很好,從來沒有呵斥責備過奴婢,比其他主子們好過千倍萬倍,沒有什麼可後悔的……奴婢和華月情同姐妹,又是在玉夫人膝下長大的,對大小姐和少爺絕無二心,請大小姐放心吧。”
“你的性子我很喜歡。假如我讓你和華月對調,你來伺候我,讓華月去伺候承郢,你願意嗎?”
雖是熱天,辰星遍體生寒,眼中閃過慌亂,臉上的血色漸漸失卻了,勉強道:“若、若是大小姐覺得這樣好,奴婢、奴婢……沒有二話……”簡直如同晴天霹靂,她結結巴巴,幾乎快要哭出來了,僅僅只是為了一句話。
已經不用再試探什麼了,溫玉蔻心中嘆了一口氣。
“我看得出,你很不願意離開承郢。”溫玉蔻直截了當地說,戳破了辰星的心事。辰星臉上的血又刷的一下回來了,燒著兩片紅雲:“大小姐……”
“去吧,承郢需要你,我想他終有一日會明白你的心意。”溫玉蔻沒有說更多,但是辰星已然知道了她的意思,峰迴路轉,先前如擂鼓似得心跳和緊張情緒慢慢平復,有的,只是明媚的陽光和想見到少爺的心。
“是!”她如一隻蹦躂的小兔子般,穿過陰,一路去了。
華月走上前,掩不住的笑:“辰星這小蹄子,什麼都寫在了臉上,回去一定會被少爺嚴加拷問,指不定說著說著就唱起歌來。”
溫玉蔻心中溫暖,笑道:“這樣,最好了。”
她心情驀地輕鬆起來,步調不緊不慢,在徑小路徜徉。一行人走過鵝卵石小路,柳條飄綠,枝搖曳,湖水漣漪悠悠,宛若一塊明鏡,照的天青水碧,如黛如玉。而芍藥、玫瑰、芙蓉、金翠子、點碧、曼陀羅、雪玳形成的海處處可見,爭嬌奪豔,美景無邊。
長廊風來,愜意之境。溫玉蔻一時興起,揚起手帕在風中掃了掃,看陽光透過手帕落在廊壁,鏤空的鳥鳳枝椏美不可言。走得累了,看看四周無人,按住厚實寬闊的紅木欄杆就坐了上去,嚇得華月忍不住輕呼:“小姐,這,這成何體統……”
“沒關係,我只坐一會兒。”溫玉蔻說著,兩隻腳順著欄杆垂了下來,被長長的裙襬裹住,露出小小的鞋尖,白軟緞,桃蕩。
她小時候最喜歡和承郢坐在無人的長廊欄杆上,蕩著腳,吹著風,一同吃著好不容易買來的甜甜的小人,你一口,我一口,經常弄得滿臉都是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