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章 重逢奠禮後
靈毓殿的夜晚似乎比平日裡更加寂靜，軟煙羅的紗帳內，側夫人正面色慘白的躺在玉榻之中，那斷斷續續的氣息，彷彿一個不經意間就會香消玉殞一般。白熙然滿眼淚水的坐在母親身邊，白皙的小手緊緊拉著她的手指，始終不肯放開。
暗淡的燭光裡，側夫人原本清秀的面孔已經瘦得有些駭人，那深深凹陷的臉頰，幹如枯木的薄唇，黯然失神的目光，無一不在詮釋著她已經所剩無幾的光陰。
所有的下人都已被遣退，側夫人掙紮著抬起雙眸，滿眼不捨的看著自己尚且年幼的兒子，淚水便在下一刻抑制不住的滾落下來。
“然兒……”她幾乎是拼盡全力的呼喚著他，可是那聲音卻嘶啞得厲害。
“娘……”白熙然終於忍不住的跟著大哭起來，那瘦小的身軀也在抽泣中顫抖不停，“娘你別丟下我……我好怕……”
“然兒，你聽著……娘在你舅舅那裡……放了一樣東西……”側夫人反過來緊緊攥住白熙然的小手，掙紮著支起身體囑咐道，“等我死後，記得去找他……”
她痛苦的顰了眉，用手捂著胸口急促的喘息了許久，才悽然的繼續流淚道：“娘沒有將你養大成人……沒有為你鋪好前途……娘還有好多好多的事情……都還沒來得及為你去做……”
“然兒……”側夫人的手指顫抖得厲害，哆哆嗦嗦的向著白熙然的臉龐撫去，靜靜流淚道，“娘……對不起你……”
“……我什麼都不要……只要你！”白熙然早已哭得像一個淚人，哽咽著說不出一句完整話來，“只要你……”
“以後的路會很難……”側夫人不忍的抹了抹他臉上的淚水，聲音卻越來越無力，“娘不能陪你了……可你要答應娘……一定要堅強……”
“然兒……然兒知道了……嗚嗚嗚……”白熙然捧著側夫人的手指，任淚水從她的指間滑落，他滿眼恐懼的看著母親眼中的光華漸漸開始離散，就像熄滅的燭光一般掙紮著閃爍了幾下，終於還是暗淡了下去。下一刻，那拼命抬起的手臂也像有千斤重，狠狠的垂落在了榻間。
“娘——！！”
白熙然先是一愣，緊跟著便悽厲的大喊了一聲，望著母親那再也無法睜開的雙眼，瘋了似的撲進她懷裡痛哭起來。
門外聽到白熙然的哭喊，傳來了整齊的叩拜之聲，緊跟著，寢殿的大門隨著一聲巨響被炸得四分五裂，白靖城面色慘白的沖到了側夫人榻前。
她在臨走前支開了所有人，只留下自己的兒子，如今，竟是連最後一刻，都沒讓他陪在身旁……
白靖城一言不發的俯下身，緩緩跪在夫人榻前，他的臉上看不出一絲情緒，可是全身的肌肉都在極度隱忍中緊緊繃起，不住的微微顫抖著。
門外嗚嗚咽咽的抽泣漸漸響了起來，白熙然緩緩跪倒在父親身邊，放任淚水靜靜的淌過臉頰，母親走了，這偌大的白靈教中又有哪裡可以讓他安身？這此起彼伏的哭聲中，又有多少不是假意虛情？
……
毒谷之外的天空迎來了第一縷陽光，北冥毅隨著白痕一路快馬加鞭，待到趕回教中時已是側夫人停棺的最後一天。
二人沒有來得及休息，便直奔靈毓殿而來，遠遠的，就見靈堂四周掛著大片大片的白花白綢，成群的僧眾道士站在兩側念著超度亡魂的經文。走進堂內，正中擺放著金絲楠木雕刻而成的靈柩，上方一個巨大的“奠”字在陽光中格外刺目。
白熙然穿著一身孝服麻衣，靜靜的跪在靈堂間。天氣漸冷，那單薄的身軀便在呼嘯的寒風中冷得發抖。可他卻毫不在意的揚著頭，一動不動的望著那厚重的靈柩，充滿傷痛和不甘的雙眼中滿都是淚水，卻始終默默的在眼眶中打轉，倔強的不肯落下。
北冥毅停下腳步，默默看著他孤獨的身影，心中突然泛起陣陣酸楚，此刻的他是那樣傷心和無助，讓他好想將他緊緊擁入懷中，用自己的一切來給他溫暖。
可是，他卻終究不能……
他是高高在上的教主之子，而自己卻是連一官半職都沒有的卑微學徒，如此雲泥之別，他又有什麼資格去痴心妄想？
……
奠禮仍在繼續，可是門外卻突然傳來一陣嘈雜的腳步聲。北冥毅回頭看去，只見正夫人帶著大祭司，身後跟著一隊侍衛怒氣沖沖的闖進了靈堂，冷笑著站在門口刺目的陽光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