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就這樣從晚霞走到了夜幕。</br>昏暗的路燈勉強照應出馬路的輪廓，兩側，失去光的世界陷入了一片黑暗。</br>而陸野枯萎的內心世界，此刻卻像是重複生機的沙漠，漸漸地爬滿色彩。</br>這一路，二人不知道走了多久，誰也沒有留意那流逝的時間。</br>只是前方敞開的宿舍大門，成了二人這趟行程最後的終點線。</br>緩步邁上臺階，蘇夢瑤轉身看向陸野。</br>“我到了。”</br>“嗯。”陸野輕輕的點點頭。</br>“那...明天見。”</br>“明天見。”</br>蘇夢瑤抿嘴，眼睛彎了一道美麗的弧線。</br>沒有依依不捨，蘇夢瑤帶著滿足的笑容果斷轉身，大步邁進了門內。</br>只留給了陸野一道絕美的背影。</br>陸野的承認。</br>即便他兩世為人，見過太多姿色絕佳的女子，卻找不出來任何一個，能與蘇夢瑤相比者。</br>還沒來得及多看幾眼。</br>哐當~！一聲。</br>厚重的宿舍門便被宿管阿姨，重重地給關上了。</br>陸野甚至能夠清晰的聽到，裡面落鎖的聲音。</br>“現在這小年輕可真是夠膩歪的...”宿管阿姨搖頭嘟囔著走回收發室。</br>陸野雙手插兜，轉身離開。</br>嘴裡卻是不由得哼了起來：“甜蜜蜜...你笑得甜蜜蜜.....好像花兒開在春風裡，啊..開在春風裡......”</br>-----------------</br>濱江，東安街道一處狹小的民房中。</br>周燕洗好碗筷後，託著疲憊的身子，爬上了用木板搭的架子床上。</br>“燕啊。”一箇中年婦女走到架子床前，輕喚了一聲。</br>“媽，我累了，有啥話咱們明天再說吧。”</br>進屋之人是周燕的母親。</br>周燕也很清楚，母親這麼晚了過來喊自己是為了什麼事。</br>她不想搭理，躺在架子床上，翻了下身，把面孔對向了牆。</br>“你這妮子~！”</br>見閨女不聽，周燕母親努著嘴，有些生氣。</br>“你陳嬸都往咱家跑了五趟了，你就算是再不願意，應付她還能咋的呢。”</br>“不就是見個面嗎，又不能讓你少塊肉。”</br>“你要是看不上眼，到時候直接拒了他，也省得你陳嬸左一趟右一趟地空跑。”</br>周燕有些厭煩的說道：“又不是我讓她跑的，都跟她說了多少遍了，我不相親，她非要跑，怪誰？”</br>周燕母親聞言，嘆氣說道：</br>“你這妮子咋這麼說話，你陳嬸是咱們這趟街上有名的媒婆子，大傢伙不都求著她給說親呢嗎。”</br>“你主意正用不上她，可你弟那個情況你又不是不知道，等再過兩年說親，我不還得請她幫忙呢。”</br>“咱現在得罪了她，以後你弟咋整？”</br>“聽話，你就聽你陳嬸的，跟男方見一面，把你陳嬸的面子給圓過去就行，我和你爹不逼你嫁人。”</br>“這可是你說的，你們不能逼我！”</br>周燕坐起身，目光看向自己的母親。</br>“瞧你這孩子，我還能騙你啊。見了面願不願意你自己定，我們不跟著摻和。”</br>“這天下哪有不心疼子女的父母，要不是咱們家實在困難，你弟又聽不著說不出的，我和你爸也用不著操那麼多心了。”</br>提起弟弟，周燕也是一臉黯然。</br>她弟弟是個聾啞人。</br>在這年頭，正常人都找不到工作，殘疾人就更難了。</br>這麼多年，弟弟周飛一直在家裡，雖然能到得一點殘疾補助，但卻少得可憐。</br>“媽，我現在能掙錢了，等我賺到更多的錢，我就帶周飛去看病，一定想辦法治好他的耳朵。”</br>聽見這話，周母轉身坐在了架子床邊上，沉重地嘆了一口氣。</br>“哎...”</br>有些心酸地說道：“你弟弟的耳朵是天生的，就算是能治，那得花多少錢啊，你爸的那點工資也就勉強夠咱家維持生活，就你那點工資，得攢到猴年馬月去啊...”</br>“看病？拿啥看啊。”周母很是喪氣的說道。</br>在家裡剛發現周飛患有耳聾時，也是四處求醫問藥，舍了家底地給周飛看病。</br>可是折騰了一溜十三招，最後也沒有起到半點效果。</br>時至今日，他們兩口子已經接受了這個現實，不再抱有任何的幻想了。</br>再說，周燕的基本工資是15塊錢，周家人都知道。</br>雖然不多，但也比外面那些，找不到工作的知青們強很多。</br>周燕能賺點工資，周母就已經很欣慰了，根本就沒奢求過別的。</br>“媽，你還別小看人，你猜猜我今天賺了多少錢？”</br>提起這個事，周燕馬上就變得不困了，神采奕奕地靠到母親身邊說道。</br>“你這孩子，竟給你媽畫糊，我上哪猜去。”</br>周母笑笑，還是給出了一個自以為比較多的數字：“3塊錢？”</br>周燕撇撇嘴：“比這多多了，你往大了猜，越大越好！”</br>見自己閨女那神采飛揚的模樣，根本不像是有假。</br>周母不由得也認真了幾分。</br>“15塊錢？”</br>周燕繼續撇嘴：“都說了越大越好，你再往大了猜。”</br>“往大了猜，那不會是30塊錢吧？”</br>周燕父親一個月的工資也才這麼多，這也是周母所認為最大的錢了。</br>“哎呀...”</br>周燕伸手趴在母親的耳旁，興奮無比地小聲說道：“我實話告訴你吧，我今天一天就賣出去80臺電冰箱，光是提成我就賺了815塊2毛錢~！”</br>周燕的語氣中透著興奮和一絲得意。</br>800多塊錢，在這個年代，不論是放在誰家，這都是一筆大錢。</br>對於他們老周家來說，更是想都不敢想的鉅款。</br>“你說多少？”</br>周母滿臉的不可思議，眼睛直愣愣地看向周燕。</br>“815塊錢！”</br>周燕稍微提高了一些音量。</br>“真的媽，我今天一天就賺了800多塊錢，下個月初，這錢就能發到我手裡了！”周燕信誓旦旦的模樣，看不出一絲有假。</br>咕咚。</br>周母重重地吞了一口唾沫。</br>下一秒，周母卻是急忙衝屋外喊道：“孩他爹！你快來啊！”</br>周父被喊進屋。</br>當他從周燕那裡得到肯定的答覆後，激動得甚至抹起了眼淚。</br>這麼多年，也許只有他自己才知道，他這個當父親的，究竟是如何咬碎了牙支撐這個家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