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年男人說:“是,隨時都可以離開日本。”
boss的眼裡流露出一絲滿意。
“就和之前定好的一樣,去法國吧……bevedere,你留在這裡。”
即使精神上看不出來,但客觀上——說話的確讓這個風燭殘年的老人很費力。中年男人對這一幕早有預料,他快步上前,走到雪樹酒眼前,解釋起來。
“為了防止膽大包天的老鼠們咬上來,還請您留在這片區域,解決糾纏不休的蟲子。”中年男人說著,語氣裡不乏對「蟲子們」的輕蔑,“五小時後…會有人來接您,一同離開日本。”
一直安靜的像指令輸入機器的雪樹酒突然開口:“琴酒呢?”
中年男人微微一笑,似乎把這當成了同事之間相互的小關心。
“想必您剛剛見過他了……琴酒是boss最信任的人之一,但很可惜,他傷的很重,或許不能勝任這份工作。”侍從的語氣滿是遺憾,“不知道他能不能撐過今晚?不過組織裡藏了那麼多老鼠,也是他的失職。”
筱原奈己聽明白了。
其一,boss現在要逃,獨身逃,為了防止出錯,還把信任的心腹暫留在日本以防萬一。其二,boss準備放棄——至少是大部分——組織在日本打下的積蓄。其三,琴酒成了棄子,能不能撐過去全靠自己,而她——終於在最後時刻,獲得所有臥底夢寐以求的地位,榮升「最信任的心腹」行列。
“那可真是遺憾。”筱原奈己低聲回道,心裡卻莫名多了幾分煩躁。
傲慢的喪家之犬。
明明犧牲了那麼多,明明付出了這麼多,明明舍棄了這麼多,明明孤注一擲一次又一次,明明花了整整十二年,明明死了那麼多人,才好運地走到這一步。
為什麼連守著一個戴呼吸機的老東西的家夥都還能有這種做派?
她覺得太陽穴有些疼,覺得這時自己應該很冷靜才對,覺得她的情緒起伏不應該這麼大,覺得有些莫名其妙,然而不可遏制的——不受掌控的殺心又升騰起來。
是後遺症嗎?
煩躁之中,她有一瞬間這麼想過。
“……”中年男人自認簡明扼要地講明所有的情況。組織的人手稀缺,在這時跟隨boss重新締造一切,他將成為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人。他沒有代號,能力在臥虎藏龍的組織裡只能排個中等。但boss看無用的代言人的標準就是「中庸」。
他不怕時間不夠,他清楚boss手握的技術,也看著莎朗溫亞德老了又年輕,昔日白發的連環殺手樣貌同二十多年前幾無二致。
他貪婪地明白了——戰勝時間並非一句空話。
洋洋得意地藏起那份錯漏百出的興奮,中年男人清了清嗓,準備率先在雪樹酒面前行使好boss的代言人這一身份之時。
心口突然傳來一陣劇痛,硬生生地掐滅他所有未盡的話語。
“!”胸前的衣物被大片的血跡染透,還在以緩慢的速度向外浸染。
一把鋒利的刀正正刺中他的心髒,須臾便奪走了一切「戰勝時間」的妄言。中年人不可置信地瞪大雙眼,凸出的血絲和眼球顯得可怖瘮人。
諸伏景光這次不在。
本如黑曜石一般晶亮的眼睛變得沉重又冰冷,還是那般漆黑,卻不再透亮。投下的目光似乎沒什麼變化,但確實更冷了些。看著心髒逐漸停擺的人,彷彿在看一顆路邊的野草。
“你……”
洪水決堤不會問下游的防壩是否建好,天平的顛倒只需眨眼的時間。
目睹了這一切的老人呼吸驟然加重,向來十拿九穩的冷靜破開,不可避免地露出內裡本質的恐懼。
筱原奈己甩甩手,和逐漸驚恐的boss不同,她的心情莫名輕鬆了些。
“真是奇怪的感覺。”她喃喃自語一聲,“我以前是不是把自己壓的太狠了?或許是吧。”
明明此時她為刀俎……何必顧慮那麼多呢。
“是你?”
不知想到什麼的老人喉嚨裡發出幹啞難聽的呵聲。
魚肉很吵。
“閉嘴。”筱原奈己煩躁地皺了皺眉,感覺大腦裡有一萬根黑線在纏,隨手對著boss的方向開了一槍,“我現在心情不好。”
頭還有些疼。筱原奈己隱約覺得自己或許是老毛病犯了,但她不想管。
“嘭——”
子彈穿過精密的儀器四十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