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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五章 (1 / 2)

第十五章

月色如水,流過梨樹葳蕤的葉,一滴一滴落在炎靖的衣發上,將九龍團繡的衣袍也洗褪了煊赫的明黃顏色。

炎靖離了太液殿後就來了這文華殿,站在這梨樹下,不發一言,靜靜站著,從斜暉站到了月華。

雖在初秋,但帝都處北,夜裡已極寒。露氣凝結,漸漸在炎靖衣發上已結了一層微霜,映著月光,顯出白骨一般的幽藍慘白來。

蘇福輕輕走過來,手上捧著錦袍:“陛下,披件衣裳罷。天寒了。”

炎靖看看他,背過身去:“朕身上不冷。”冷的是心,心若成霜,穿再厚的衣裳都溫暖不了。

蘇福看著他的背影,在梨樹陰影下分外孤寂,慢慢跪了下去:“陛下,奴才侍侯您十七年了,從沒求過陛下一件事。但今日,奴才冒死,要求陛下一事。”

“你不必說了,朕知道。”炎靖神色漠然,淡淡地道:“其實,朕並不怪層秋,更不會降罪於他,你不必為他求情。”

蘇福大喜之下聲音都顫了:“那陛下前兒——”

炎靖沉默良久,低低一嘆,卻道:“朕第一次見到層秋,就是在這株梨花樹下。那時候,皇姊嫁去了厲王府,父皇莫名地疏遠了朕,朕一生,未曾那樣孤獨過。”

蘇福垂了頭,這些,他自然記得的。那些日子裡,他看著炎靖常常一個人站在寧華公主出嫁前居住的覽秀殿外,痴痴看著階前的碧草發呆。而原本一向疼愛炎靖的先皇炎浩,也疏遠了這個自小就被冊封為儲君的皇子。那段時日,炎靖整天都無所事事,宮人內侍們最微小的過錯都能叫他發怒殺人,而一旦平靜下來,他就抱著膝,一個人縮在宮殿最陰暗的角落,不言不語坐上一天。

“朕十二歲的時候,遇到了層秋。那時候,他就站在這梨花樹下,瓊林宴上那麼多的人,朕一眼就望見了他,他也望見了朕,然後對朕微微一笑。”炎靖閉上眼,林層秋最初的微笑便翩然浮現:“少年白衣,笑如輕花,那種美好,朕一輩子都不會忘記。”

蘇福也不由回想起當年,當年的林層秋清澈似水溫暖如春,就好象春日裡的楊柳枝,明麗而柔韌,充滿盎然的生機。而如今——他突然憶起前幾日,安王與林相議事離去後,他陪送著出了太液殿,聽見安王望著那一池殘荷,悠悠嘆息了一句。

冠蓋滿京華,斯人獨憔悴。

炎靖微微嘆息:“層秋的好,就如清茶,回味無窮。他太好了,以致無論朕怎麼抱緊他,都覺得,其實,根本抓不住他。他謹守著君臣分際,但是並不畏懼朕。在他心裡,有天下有蒼生有他自己的行事準則,”他抬首望月,月色映在他眼底一片寂寥:“而朕在外頭,進不去。”

“陛下——”

炎靖看著那月色清輝,微微笑了:“蘇福啊,你說層秋是不是象這輪明月一樣?記得他第一次給朕講書,就講了這麼三句:天無私覆,地無私載,日月無私照。要朕象這天地日月一樣,無偏無私普惠黎民。可惜朕,做不到。”他的笑容漸漸苦澀起來:“但是他做得到。朕的心裡,他比一切都重要;但在他心裡,黎民百姓才是最重的。一個人的心,裝了最愛重的東西,其他的一切就都輕如微塵了。”

蘇福已有些不忍。帝王炎靖在朝堂上是何等的意氣風揚,而在這暗夜裡,又是何等寂寥。即使擁緊了所愛的人,寂寞也依舊無邊無涯。

“皇姊的事,朕現在想來,其實怪不得鳳嶽。朕也知道,這事與層秋無關。朕只是生氣,那麼大的罪名,他就這樣一肩擔了過去,如果朕真氣昏了頭,雖不會殺他,但若是一腳踹了過去,他怎麼受得住?”炎靖嘆息:“朕很害怕。他總是這樣,朕真怕有一天,朕會控制不住,傷了他。那時,朕要如何是好?如何是好?”

蘇福無言以對。

炎靖又淡淡地道:“朕曾經千百次想過:如果當年朕不是太子,層秋會如何待朕?但是朕不敢問。”他轉過身來,笑裡有濃濃的自嘲:“不敢問啊——”

蘇福勸道:“陛下,林相已是賢王,相王之尊僅次陛下,又即將誕下皇子。普天之下,只有您能握住他的手,也只有他能與您並肩啊。”

炎靖默默點了點頭,問:“什麼時辰了?”

“子時過半了,”蘇福趁緊了說:“陛下,您是否用點點心?都好幾個時辰沒吃東西了,禦膳房一直備著呢。”

炎靖微微點頭:“讓他們傳到太液殿去罷,想必層秋也沒吃什麼,朕這就過去看看他,陪他說說話。”他說著微微一嘆:“是朕胡鬧了。”

走了兩步,又道:“你親自去禦膳房看著,專做了層秋喜歡的點心過來。”

蘇福應是快步去了,宮人侍從們過來掌著燈,炎靖慢慢走著,出了瓊林苑,轉出文華殿,就見原先派去探察拙塵來歷的暗使正跪在階下。

——————————————————————不同的時空,交錯成孽——————————————————————

初秋的風已有些浸骨,拙塵放下半邊帳幔,靜靜坐在床邊。琉璃燈的光清清白白地落來,紗幔重重,榻上之人昏睡在一片陰影裡。素來蒼白的容顏看去也帶上了淡淡的灰暗。

拙塵輕輕握住林層秋的手,果然冷如秋霜,微微搖頭,聞得一聲微弱呻吟,見那人長睫微顫,已慢慢睜開眼來。

拙塵忙俯下身子,輕聲問道:“林相,你覺得怎樣?心口痛不痛?”

林層秋微微搖頭,猛地想起之前的事來。大驚之下,就要撫上腹部。他的左手叫拙塵握住,右手微動之下,腕上劇痛鑽心而來,額上立時一層冷汗。

拙塵握緊了他的左手,急問:“哪裡痛?心口還是腹部?”

林層秋微微喘息道:“孩子沒出事罷?”

拙塵搖頭:“沒事,都很好,”他湊得更近:“你右腕折斷了,不要亂動,很痛的。你身上呢?心口疼不疼?”

林層秋這才放下心來,微微一笑:“那就好。我心口一點也不疼,就有點悶,有點喘不過來。”

拙塵的臉色剎時變得慘淡難看,伸指在林層秋心口附近用力戳點:“這裡呢?疼不疼?不疼嗎——那這裡呢?這裡有沒有一點點疼?”

林層秋見他臉色,再看他如此迫切,心下已有些明白,淡笑道:“大師不用戳了,層秋心口附近沒有什麼感覺。就象壓了塊石頭,很沉很悶,但是不痛。”

拙塵頹然收手,看著林層秋,半晌無言。

林層秋微微垂了眼,靜默片刻,複又抬眸定定看著拙塵:“大師,請您不要欺瞞層秋。我能活到把孩子生下來的時候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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