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延慶聞言望向自己的老師,這些士兵雖然不堪,但現在卻正要依靠這些士兵去抓捕竹奉璘,言辭如此激烈會不會有些過了?
可吳觀卻得理不饒人,繼續怒斥張惟遠:“這就是你帶出來的兵?就這樣子,能成什麼事?”
張惟遠聲若蚊蠅地回道:“書記教訓的是,精銳計程車兵都被皇甫指揮使帶去宿州了,這些留下計程車兵確實疏於操練。”
現任宋州兵馬指揮使名皇甫徽,現在正帶領兩千宋州州軍,戍邊於淮河北岸的宿州。
“不用打仗,就可以不操練嗎?”吳觀瞪著張惟遠大聲道:“州軍的糧餉節度使府可是一文都沒少給!”
發足了軍餉,軍隊卻不操練,這正是吳觀如此生氣的原因。
宋州賦稅分為三份,上供、留州、送使。
留州的錢佔比很小,主要是用來給宋州的官吏發放薪俸,以及維護各級衙門的日常運轉。
送使顧名思義,就是給節度使的,這一筆錢糧略低於上供的數額,主要用途就是用來供養宋州這三千州軍,剩餘的則歸節度使。
宋州三千州軍,不算糧草支出,光俸祿每年就要花掉一萬多貫,還有裝備支出、軍官俸祿等各種各樣雜七雜八的費用。
兩個月前吳觀接手節度使府時,州軍的賬目令他觸目驚心。
如流水般花出去的軍費,換來的卻是些這樣疏於操練計程車兵,吳觀如何能夠視而不見呢?
宋州的州軍隨時都有可能被朝廷徵召,到時候出了漏子,可是要追責的!
“是,是,是,今後我一定多加操練他們,現在我們還是先去寧陵,抓人要緊。”張惟遠一個勁地點頭哈腰。
張惟遠威武的外表,與他目前懦弱猥瑣的樣子,形成了極大的反差,令李延慶大開眼界。
之前李延慶見到的官員,無論職位高低,多少都會有些傲氣,這張惟遠好歹也是個八品武官,怎會如此不堪?
李延慶聯想起剛才進軍營看到的那一幕,這租賃房屋所得,和發給士兵的俸祿,張惟遠怕是貪墨了不少。
再加上張惟遠的薪俸也是節度使府發放,李延慶坐在馬背上思忖一番,倒也理解了張惟遠低聲下氣的原因。
看著張惟遠那唯唯諾諾的樣子,吳觀沒了訓斥張惟遠的心情,意興闌珊地調轉馬頭:“那就先去寧陵再說。”
畢竟抓捕竹奉璘為重,事有輕重緩急,吳觀還是拎得清的,今天就只能到此為止了。
不過吳觀已經決定,等寧陵事了,一定要好好替李重進整頓一番州軍,防止以後出了亂子而受到朝廷的追責。
張惟遠先是調遣了一隊士兵去抓捕竹明義,又花了點功夫,才讓一百餘士兵勉強排成隊、扛著長槍出了軍營。
李延慶和吳觀帶著節度使府上的人馬,跟在了州兵們的後頭,此次抓捕竹奉璘,張惟遠和州軍才是主力,李延慶和吳觀只是起一個監督的作用。
昨日突如其來的暴雨,令黃土官道上鋪了一層溼溼的黃泥,這條官道還是唐朝貞觀年間修建的,如今年久失修,一下雨就成了爛泥塘。
望著前方艱難行軍計程車兵,李延慶想起了歷史上北宋的廂軍,廂軍正是由地方上的州軍改編而來。
想來北宋地方廂軍淪為專做勞役的“役兵”,是早在五代後期就有了苗頭的,眼前這一百人要是上了戰場,怕是一下就作鳥獸散了。
“想不到當年聲名赫赫,助朱溫建立梁朝的宣武牙軍,如今卻是成了這個樣子。”吳觀看著士兵們的熊樣,坐在馬上大發感嘆。
“是啊,這才過去四十多年而已。”經吳觀一提,李延慶也想了起來,宋州和汴州曾經同屬宣武軍。
四十四年前,朱溫正是靠著勇武善戰的宣武牙軍打遍北方無敵手,從而取代唐朝建立了後梁朝。
當時宣武軍的駐地汴州被朱溫升成了東都開封,宣武軍剩餘的州重新劃為歸德軍,駐地在宋州。
宣武牙軍則分為兩部,一部分隨著朱溫進京,成為了第一支侍衛親軍,剩下的一部分則成為了新建立的歸德牙軍。
牙軍是節度使的親軍,曾經藩鎮割據時,節度使大多是父死子繼,節度使們往往會窮盡幾代人的精力和財力,打造一支精銳的牙軍,來保證自己的地位。
所以唐末五代初時,地方節鎮的軍隊大多驍勇善戰,這也直接導致了全國的四分五裂。
自朱溫建立後梁開始,五代的帝王們便開始了一場曠日持久的削藩運動。
到第三個朝代後晉時,除了少數幾個節鎮外,朝廷終於在大部分北方節鎮消滅了父死子繼的模式,從此這些地區的節度使都由朝廷直接任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