馬車離了主街,來到城南的一處孤單的院落。
崔翰林面帶焦急地在門前候著,靜姝在許晏清的攙扶下,下了馬車,抬頭看向正門之上,並無匾額,顯然這裡並不是崔府。
崔翰林似是心事重重,少言寡語地領著路。
在第三進的門樓前,崔翰林停了下來:“他在院子裡等著,許世子不如陪在下去偏廳用盞茶。”
葉靜川扶著妹妹進了院子,穿過院門處的湖石假山,移步即江南。入眼竟是白牆黛瓦,飛簷遊廊,豁然開朗,撲鼻皆是清幽桂香,心曠神怡。
水榭中立有一人,負手相迎,寶藍色的對襟廣袖長衫,烏髮用墨玉冠束起,額前有幾縷髮絲被風吹散,與兄長相近的身量,卻有遺世獨立的仙姿,那雙桃花眼與靜姝一般模樣,只是眼角有幾絲淺淺的細紋,可惜那面容除卻眼眸再無驚豔之處。
見了他們兄妹二人,那人笑彎了桃花眼:“一隔十數載,相逢難相識。倒是靜姝,舅舅是無論如何不會認錯。”
葉靜川拱手作揖,靜姝福了福身子,異口同聲地道了聲:“見過舅舅。”
曹沛廣袖輕揚,劃過一道飄逸的弧線:“坐吧,試試我新得的趙坡茶。今日見面,很是倉促,只能委屈靜姝用些桂花蜜水。”
“敢問舅舅,何時離開了青州外祖家,回到京城?”葉靜川並無甚品茶的心思。
曹沛淺笑:“我不曾離過京城,這些年來一直待在這處宅子。瞧,那水邊的桂樹皆是我搬來之日種下,如今已亭亭如蓋。”
兄妹二人對視一眼,頗為驚訝。
“可是詫異我為何匿身此處。你們可曾聽聞當年寧王奪嫡惜敗之事?”曹沛提壺,給靜姝添了些熱水。
那副平淡的面孔上露出悲壯又蒼涼的笑意,靜姝看著有些驚心,默然低頭,看向杯中沉沉浮浮的桂花。
葉靜川微微皺眉:“外甥聽父親提過幾句。”
曹沛的指尖在案上輕點,語不驚人死不休:“那被賜予鴆酒一杯的寧王實則才是你們的外祖。當年,寧王與太子同時戀上母親,御前相爭,引來世祖震怒。母親嫁入曹家,只是無奈之舉。”
震驚過後,靜姝說起:“若是我沒記錯,那兩年前起兵作亂的湘王也是寧王之子。”
“湘王乃寧王妃所出,那女人幾度出手欲加害母親,他的死活我並不關心。然而父母一夕身亡,我卻不能不恨。父母債子孫償,等了這麼些年,直到衛家起兵,我才看到報仇的希望。我讓表兄從上書房竊得駐軍圖,引衛家入京,毀了大晉朝,也算是為雙親報了仇。”曹沛驟然笑得肆意,那面上卻帶著幾分僵硬。
葉靜川理出些頭緒,沉聲發問:“舅舅毀了前朝,意在報仇雪恨,那殺害我父,又是為何?”
“我就知衛家已查到了些蛛絲馬跡,瞞也瞞不得了,索性讓表兄去尋你們。與其他人轉述,不如我親自相告。”曹沛起了身,看著那池塘中乾枯的蓮蓬,“我的阿姊,你們的母親僅長我六歲,於我而言,猶如半個母親,嫁入葉家竟鬱鬱而終。葉震鴻寵妾滅妻,他該死!”
葉靜川怒極,捏碎了手中杯盞:“父親當年遭人矇蔽,誤會了母親,父親後來得知真相,卻已追悔莫及。”
“他是你們的父親,你們自然可以原諒他。可我不願,我只盼早日送他下了地府,給我的阿姊賠罪。美好如我阿姊,該得良人一心一意呵護,他的後院卻斷不了妾室和通房。”曹沛雖背對他們兄妹,靜姝卻似從那狠戾的話語中看見他猙獰的面容。
靜姝起身,走了過去:“舅舅可有想過,若我母親天上有靈,可願你殺了她的夫君,讓她的一雙子女傷心欲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