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宛似心慰兮,杳無蹤。]
[花開,向神祈。]
[浮生,空自哀。]
[夢已逝,恨飄零。]
藤原星空皺眉想了一會,才想起來這是《傀儡謠》,這首瑤曲本身是神道教巫女祭祀用的謠詞,他有聽夏希凜唱過。
純正的古腔,歌聲與奏樂有著非常強烈的古老和風元素,妖異、悲慼中,還有一點空靈的聖潔感覺。
伴隨著祭祀一般哀感頑豔的歌聲,河神緩緩訴說著旁白。
每個地方流傳下來的文學、美術、音樂,都有河流的蹤影。人類數萬年的歷史中,河流都是非常重要的,飲水、灌溉,也承擔著貨物的運輸。
可以這麼說,河流,是人類文明的源頭。
但是,江戶鐘塔被昭和天皇下令擊沉後,國家邁入工業革命,隨著科技的發展,人們不再依賴河流。
人們用淤泥填埋河流、用垃圾的廢物堵塞,駐起冰冷的高高的堤岸。餵養文明、見證歷史的河流因此被封死、遺棄。
人們不再敬畏自然,守護河流的神祗被驅逐,無家可歸。
寂靜的舞臺上,河神開始獨舞,只不過它那裹滿了汙泥的身軀是在是太過臃腫,舞步蹣跚,凌亂得無法入目。
跳著跳著,河神腳下一個踉蹌,一輛廢棄腳踏車從汙泥中掉出,發出“哐當”一聲,摔在舞臺中間。
表演在此時停頓,所有觀眾的心頭提到了嗓子眼上。
隨後,幾隻河童拖著長長的神結出場,它們將綁在繩子尖端的草袋點上火,揮舞著繩子東奔西跑。
光影閃爍,火花飛舞間,河神重新煥發生機,身體變得清澈透明,捲起一股水氣飄舞在舞臺上方。
潮水一般的掌聲響起,這一幕,是末世、是新生、是平靜的蛻變。
如果是人的話,這時候應該祈求一年順利,無病無災。那麼妖怪在進行這些儀式的時候,應該祈求什麼呢?
新島真看著在場所有洋溢著笑臉的妖怪,陷入了沉思。
河神退場,祭典還在繼續進行。
無數只燈芯妖煥發了自己的光芒,將舞臺照得富麗堂皇,而在舞臺之下,一個個如夢如幻的“美女”自花道長廊款款而來,又一出離合大戲即將上演。
打扮得雍容華貴的歌舞伎在流光溢彩中偏偏起舞,一顰一笑間,煙視媚行、顧盼生輝。她們絕美的容顏,如一朵黑夜中綻放的花朵,帶著陰柔的俗豔、矇矓的魅惑、妖冶的美麗。讓人看不清分不明,卻又無法捨棄,貪戀不已。
在這虛幻豔麗的氛圍裡,誰的笑,誰的淚,都如同夢裡花,盛開在琥珀色的月牙裡。
也不知道是不是因為清酒的緣故,新島真覺得自己醉了,醉得很厲害。
她趴在藤原星空身上,眼裡映著朦朧的亮光,微醺的醉意湧上了臉頰,呢喃著沉睡過去。
這一場盛大的祭典持續了接近一夜,等到天逐漸亮的時候,小鎮才漸漸安靜下來,晨霧裡微弱的燈光渲染了神社的輪廓,像是被橡皮擦拭過的鉛筆畫般看不清模樣。
藤原星空安頓好熟睡的新島真,託龍貓先生照看她一下,轉身出門時,聽到了她模糊不清的囈語。
“藤原,你快回來......”
在一隻唐傘小僧的帶領下,藤原星空沿著石徑走向神社的後山深處,來到一株參天古樹下。
站在樹底下仰頭一看,天空都讓枝葉遮得無間無隙。腳下凹凸不平的地方,是古樹虯結的樹根,而主根更是已經深深沒入溼潤的泥土之中。
藤原星空站在那,山林深邃的風聲刮過臉頰,伴隨著悠遠的鐘聲。他整理了下潔白的狩衣,隻身走進幽深的樹蔭之中。
清晨稀疏的陽光透過茂密的枝葉,變做細小的光點落到地上,風中的樹葉不停晃動,地上的光點就像小時候玩的彈珠球一樣,隨風頑皮跳動。
腳下有許多枯枝,踩在上去便發出“嗶哩啪啦”的聲響。
莫名覺得這樣的聲音很好聽,藤原星空的臉上,逐漸浮起了笑容,明亮的眼眸裡映著一坨黑影,他彎下腰,行了一個敬禮。
隨後,他恭敬道:“父親大人。”
新川老師本是山神之女,身上帶著從山神哪裡傳承下來的庇護。現在山神子女的庇護轉移到了自己身上,那麼自己現在的身份說一句“山神之子”也不為過。
就算拋開這層關係,這一句父親大人喊得也不虧啊,畢竟,岳父大人也是父親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