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堪腳步一定,轉頭朝水榭裡望去,見亭中一位穿著紅衣,黑髮結成無數小辮的塔娜痴痴地盯著水面,嘴裡輕輕吟唱著蒙古草原的歌謠,落寞孤獨的神情令秦堪心中忍不住一疼
草原上那個放馬狂奔,揮刀殺敵的豪爽巾幗,如今卻彷彿一隻被關進了籠子裡的金絲雀,幽幽地訴說著對自由的嚮往,這個才十七八歲的姑娘自從進了秦府後,已變得不快樂了
抿了抿唇,秦堪大步向水榭走去
隨著腳步聲愈近,塔娜的歌聲也戛然而止,獨自一人時流露出的悲傷落寞眼神一閃而逝,見秦堪走近,塔娜悄悄攥緊了拳頭,一副隨時準備和秦堪戰鬥的樣子
秦堪笑了
大概只有面對他的時候,這朵快凋謝的花才會綻放活力,像只被威脅到領地的小母獅一般朝他齜牙咧嘴
“為何獨自一人坐在這裡?還不習慣大明的生活嗎?”秦堪溫聲問道
確定眼前這狗官今日難得一見沒有毒舌以後,塔娜劍拔弩張的涅漸漸緩和下來
輕輕一撇嘴,委屈中帶著幾分刻意做作的高傲和不屑一顧
“你們大明的人都不喜歡我”塔娜嘴角委屈的一癟,彷彿覺得自己弱了聲勢似的,又趕緊補充道:“我也不喜歡你們”
秦堪笑道:“府裡有人欺負你?”
“誰敢欺負我,我的鞭子會讓他後悔生到這個世上!”
說完一抬頭,看見秦堪那雙帶著笑意,閃閃發亮的眸子,塔娜微微垂頭,低聲道:“你們大明待客人都這麼冷漠嗎?你家夫人給我分的院落平日裡一個人都不見,只到用飯的時候才由丫鬟給我端來食盒,丫鬟放下食盒就走,一句話也不跟我說,我們蒙古人哪怕在餵馬的時候也會抱著馬脖子跟它們親熱說話,難道在你家夫人和下人的眼裡我連一匹馬都不如?”
秦堪眉頭一蹙,看來塔娜的個性不太討喜,杜嫣瞧她不順眼,上有所惡,下必附焉,侯爺夫人對她態度冷漠,下人們自然不會對她太客氣,於是可憐的塔娜就這樣在侯府裡被孤立了
“對不起,最近我太忙沒跟下人們交代清楚,忽略你了,向你道歉”
秦堪道歉很乾脆,他沒有拉不下面子的大男人想法,錯了就是錯了承擔起錯誤才是男人的做法
秦堪的這句道歉顯然令塔娜的心情好了許多,眉眼漸漸彎成了新月,很少見她笑,但她笑起來很可愛
“草原人的胸懷比大荷闊,好,我不怪你了”塔娜不愧是草原兒女,很快釋懷
“塔娜我看得出你思念家鄉了,其實你完全不必在意你父親的所謂聯姻,不論你嫁不嫁給我,大明和朵顏的盟友關係不會變大明與朵顏部落之間利益攸關,聯姻的作用非常微鞋從古至今,女人只能是犧牲品沒有哪個女人有能力維繫兩個利益團體關係的好與惡”
塔娜搖頭:“我不能回去,你不會知道我們朵顏這些年過得多苦,如今明廷對我們開放了互市,朵顏部落才在黑暗中發現了一絲曙光,而我,承載的不僅是額直革的消,還有整個部落的消,在他們眼裡,我已是嫁出去的女兒,是維繫明廷和朵顏的紐帶,和你們漢人一樣,出嫁的女兒被送回孃家是奇恥大辱,我若回到部落,他們會認為盟約出現波折,整個部落都會感到不安的”
“我知道明廷處處受敵,內外不安,我們朵顏其實也好不到哪裡去,為了讓部落的人生存下去,我們不得不在三面強敵中搖擺反覆,這一切只為了讓部落裡的人多吃一口糧,每年冬天多活一個人,秦侯爺,你是讀書人,請你告訴我,一個為了活下去的部落,為了生存而逼不得已反覆無常,這樣做錯了嗎?”
秦堪無言以對
錯了嗎?誰敢說錯了?相比朝堂裡那些白天是正人君子,晚上是男盜女娼的文官,他們跟朵顏有何區別?不同的是,一個做足了表面功夫,另一個卻忽略了表面功夫
秦堪深呼了口氣,嘆道:“你們沒錯,錯的是如今的天下形勢,塔娜,你是個好姑娘,如果不願回草原我也不勉強你,從今以後好好在侯府住下來,我保證,以後侯府的下人們絕不會再對你冷漠……”
塔娜折,道:“下人不冷漠,你家夫人呢?”
秦堪忽然覺得有點頭痛
“夫人……我家夫人我管不著她,這樣吧,你們草原不是崇尚用拳腳說話嗎?”
塔娜兩眼一亮:“你的意思是,我瞧你夫人不順眼,可以殺了她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