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嘴角露出一絲笑意:“寧國公今日真是特別憂心國事,有事儘管奏來。”
迎著文官們或擔憂或畏懼的目光,秦堪再次將手伸進袖中左掏右掏,又掏出一本藍皮奏疏,雙手捧著高舉過頂。
“臣麾下錦衣衛密探數月奔走追查,今已查明浙江,福建,南直隸三省商賈私自造船出海與藩國貿易者多達百人,他們多與當地官府衙門和地方衛所海防勾結,互分髒利,這些商賈出海動輒以十數艘商船計,載以絲綢,茶葉,精瓷,歸則載以高麗山參,玉瓷,日本玳瑁,甲冑,倭刀,銀礦等,來回往返一次,其利以百萬計,如浙江台州府商人餘勝恩,福建興化府商人魏應龍,南直隸淮安府商人周傳嗣等,皆以巨利賄賂當地知府和衛指揮使,使官府淪為商賈羽翼,為其保駕護航,現錦衣衛已查明此案,一干涉案人等皆已緝拿入京,被拿商賈對其罪狀供認不諱,更有甚者……”
秦堪停頓片刻,不經意似的拿眼朝殿內諸臣淡淡一掃,接著道:“更有甚者,被拿商賈供認稱,京師亦有大臣涉案其中,為其靠山,錦衣衛正順藤摸瓜,傾力追查。這裡有錦衣衛查案紀要和被拿商人的供認狀紙,獻於陛下階前,請陛下定奪。”
殿內不少人臉色愈發難看,這姓秦的攻勢真是一波接一波,先用寧王賄賂一事贏了氣勢,堵了大家的嘴,再拿下沿海商人令大家自亂陣腳,這一招尤其狠毒,沿海那些商人雖然地位低下,但卻是許多大臣斂聚錢財的主要根基,秦堪這廝竟悶不出聲派出錦衣衛將其一鍋端了,此舉不僅斷了大家的根本,更置許多大臣於險地,要知道,他們有很多見不得人的事,那些被拿的商人可是清清楚楚的。
朝班中的曹元如遭雷殛,一張肥肥的老臉頓時煞白無光,白淨油光的手一抬,指著秦堪脫口道:“你胡說!簡直是惡人先……”
話沒說完,曹元非常理智地住了嘴,臉色愈見懊悔。
無可否認,秦堪確實是惡人先告狀,天津東港造了幾十艘海船隨時揚帆出海,他竟有臉參劾別人出海牟利,雖然文官們見多識廣,自己和別人都已習慣了節操沒下限,但是此刻大家顯然再次重新整理了對節操下限的認知程度。
沒下限歸沒下限,錦衣衛查到的案子卻是實實在在的,兩者並不相沖突。
曹元話剛衝出口便不敢再說了,他察覺到這句話說不得,秦堪這孽畜不知還藏著多少手段等著他,若在這金殿上跟他衝突起來,他曹元的下場大概比馮淵好不了多少。
久經風浪的曹元很快控制住自己的憤怒,深吸一口氣,老臉鐵青地閉上了嘴,一雙小眼睛卻死死盯著秦堪,眼中不時閃過懼色,甚至隱隱帶著一絲絕望,他有預感,今日朝會秦堪大抵不會放過他了。
緝案紀要和商人的供認狀很快被值日太監送到朱厚照手裡,朱厚照草草翻了幾頁,神情卻越來越憤怒。
“哈哈,好,好得很!沒想到朕的江山竟有這麼多忠臣良將,本分良民,朕真是榮幸之至!”
毫無笑意的笑聲,令群臣心頭一凜,神情卻愈發惶恐忐忑。
年前一幫大臣因秦堪私自造船一事大肆渲染參劾,內閣收到的奏疏多達上千份,人人擺出一副大公無私,心憂社稷的嘴臉,對秦堪口誅筆伐,直欲置其於死地。然而僅僅只過了半月不到,卻被錦衣衛挖出如此黑幕,原來竟是一出賊喊捉賊的鬧劇。
大殿內靜寂如鬼域,無論有沒有參與勾結海商牟利,所有的文官只覺得臉上火辣辣的痛,這一記耳光扇痛了所有人。
“你們天天在朕眼前說什麼不可違逆祖制,朕倒想瞧瞧,到底是誰在違逆祖制,到底多厚的臉皮支撐著你們嘴裡一套背後一套,著廠衛緹騎立即出京嚴查,一查到底!一應涉案人等,無論位高權重,一律鎖拿入京嚴審!”
群臣惶恐跪拜:“陛下息怒……”
驚惶不安的氣氛裡,仍是那道熟悉的聲音,將許多人的心情推向深淵。
“臣秦堪,還有事奏!”
朱厚照狠狠甩袖:“奏來!”
“去歲冬月,有賊人鬧市中行刺臣,廠衛多日追查尋獲,終於活捉刺客兩名,此二人乃北直隸文安縣人氏,曾是北地響馬劉氏兄弟麾下馬賊,二人招供,行刺臣是因有人指使,指使之人正是朝中同僚,兩名刺客供狀在此,請陛下御覽定奪。”
撲通!
朝班內,面色慘白的曹元軟軟倒地,像一灘爛泥。(未完待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