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豹房發出了一道聖旨,對皇帝的聖旨向來挑剔刁難的大臣們這次居然全體透過,而且立馬雷厲風行地執行起來——事實上朝堂裡對這道聖旨已沒人能刁難了,劉瑾的黨羽此刻全部被拿進了大獄,沒進大獄的幾乎全是被劉瑾打壓得抬不起頭來的大臣,對這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國賊,誰會反對殺他?
刑部,都察院,大理寺,三司會審劉瑾之罪,從速立判!
劉瑾被拿入內獄的第二天,三司官員盡聚刑部大堂,這次會審可謂盛況空前,按規矩除了審案官員和站班衙役,其他衙門職司的官員不得入內,然而這一次會審劉瑾,京師幾乎四品以上的官員全來了,京師裡對劉瑾恨之入骨的百姓們也來了
規矩不能破,官員們也不介意,從大清早天剛亮開始,無數官員和百姓便自覺地靜靜地聚集在刑部衙門前,眼神冰冷地注視著刑部衙門那兩扇緊閉的朱漆大門
年邁的老門房打著呵欠拎著掃帚開啟門準備打掃,呵欠才打了一半,卻愕然發現門口黑壓壓地站著一大片數都數不清的人,每個人臉上沉寂壓抑的仇恨,沉默的仇恨比憤怒的嘶吼更加可怕
門房仍保持著張嘴打呵欠的樣子,吃驚地看著門外這些大臣和百姓組合而成的怪異場景,賬折,門房將手中掃帚一扔,驚慌失措地跑進衙門稟報去了
卯時三刻,三司官員入衙
劉瑾之案太過重大,主審官竟由刑部尚書閔珪親自擔任,這位天順八年的進士年邁老矣,行走間已帶著幾分暮氣深沉之相,然而步履卻依然穩重,閔珪當過左都御史,當過兩廣總督,當過按察使,為人老成正派
另外兩位主審則由都察院右都御史屠滽和大理寺正卿田景暢擔任
三司正部堂官同聚一堂共審一案,如此豪華版審案陣容相待,天下唯劉瑾才有資格享用
衙門兩扇大門已完全開啟,外面的官員和百姓擠在一起,人多卻鴉雀無聲,所有人靜靜注視著刑部大堂注視著正堂端正坐著的代表三司正部堂官,期待著大明正德年間最大的一樁巨案開堂
所有人都有著同樣的想法,他們要親眼看到劉瑾認罪,親眼看到劉瑾將會得到一個怎樣的下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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辰時一刻,刑部尚書閔珪半闔的雙目突然睜開,左右看了一眼,朝另外兩位主審官點頭示意了一下,然後閔珪將案上驚堂木猛地一拍,沉聲喝道:“帶人犯劉瑾!”
兩側站班衙役手中的水火棍如雨點般頓地大響低沉的“威武”喝聲迴盪堂內,令人心旌凜然,頓生敬畏,昭示著王法森嚴,善惡立報
未多時戴著重枷腳鐐的劉瑾緩緩走出,衙役將他領到大堂迴廊外,除了他的枷鎖,只留著腳鐐,任他一步一步緩緩走到大堂中央站定
今日的劉瑾已不復大明內相,司禮監掌印時的飛揚風光,只在內獄裡過了一個晚上劉瑾的頭髮已變得雪白雪白,頭髮既髒又亂,鬆鬆垮垮披在肩後,形若瘋子身上的白色囚衣尚算乾淨,卻赤著雙腳,形貌枯槁潦倒之極
堂內堂外無數人盯著這位昔日風光不可一世的大明內相,這位曾經殘殺無數忠良令大明中興局面足足倒退十年的禍國權奸,曾經的得意今日的潦倒,瞧在眾人眼裡,各有一番滋味
可怕的靜謐之中,堂外觀審的官員們率先發難
“劉瑾國賊!善惡到頭終有報,你也有今日!”
“狗賊,你害死忠良無數,今日便是你的死期!”
“劉瑾,你死後我必費巨金買你的肉,聚妻小而生啖之!”
“…………”
四面八方如潮水般的謾罵聲裡,劉瑾神情淡漠,嘴角勾著一絲譏誚的冷笑,渾不在意
閔珪皺了皺眉,猛地一拍驚堂木:“肅靜!公堂之上,嚴禁喧譁!”
堂外的謾罵聲終於小了一些
閔珪如刀鋒般的目光盯著劉瑾,沉聲道:“劉瑾,你可知罪?”
劉瑾嘿嘿冷笑:“雜家被奸人構陷,雜家無罪!”
“大膽!昨日廠衛於你府上搜出物證無數,鐵證如山,你敢不認罪!”閔珪厲聲斷喝
誰知劉瑾竟也毫不示弱,圓睜雙眼厲聲道:“閔珪!你少給雜家扮這副正義樣子!雜家掌司禮監時,你可敢跟雜家如此說話?那時雜家一道諭令,你敢不遵從?去年雜家大壽,你忘了給雜家送過什麼了?今日你有何資格審我?”
公堂內外頓時一靜,閔珪渾身微顫,怒形於色,另外兩位主審官則頗有些心虛地扭過頭去,堂外靜了一下以後,頓時爆發出喝罵聲,然而那些觀審的官員們喝罵的聲音明顯比剛才小了很多,有些心虛的官員甚至不著痕跡地擠出了人群,悄悄回家去了
劉瑾沒說錯,執掌司禮監兩年,滿朝上下誰不對他阿諛奉承?誰沒向他打點過?誰沒給他陪過笑臉?就連內閣大學士李東陽也在劉瑾壽誕之時親筆寫過一幅無比肉麻的賀詞作為壽禮,今日劉瑾雖然倒了,然而當初這份餘威仍在,縱然堂上三司主審也缺少審他的底氣
見自己一出場便控制住了場面,劉瑾仰天哈哈大笑:“雜家被小人構陷,陛下只是一時衝動拿雜家下獄,很快陛下就會回過神來,將雜家召回豹房你們審我?哈哈,滿朝公卿皆出雜家門下,誰有資格審我?”
尷尬騷動的人群裡,忽然傳來一道熟悉的溫文聲音
“劉公公,話可不能說得太滿,秦某應該不是出自你的門下吧?介不介意我來審你?”
劉瑾張狂至極的笑聲忽然一頓,吃驚地扭過頭去,卻見衙門外黑壓壓的人群被一隊錦衣校尉開出一條道來,錦衣衛鎮撫丁順蠻橫地用刀鞘拍開前方一個不長眼的百姓,扯著嗓子大聲道:“欽封山陰侯,錦衣衛指揮使秦侯爺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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