蒲縣縣城西門外,身著五顏六色的起義軍士兵嚴陣以待,或是手持兵器,或是幾人為一隊,架著長長的木梯,更有幾十人站於一根直徑將近一米的木頭,長達十米有餘。
“殺啊!”
不知道誰喊了這麼一句,幾千人的起義軍猛然衝了出去,神情近乎瘋狂,面臨城防營的密集箭雨,無所畏懼。
然而,混亂無序的隊形,使得這種衝鋒的氣勢,多多少少減弱了幾分,看得人直皺眉,心中犯嘀咕:“反賊就是反賊,別管手裡的兵器多麼好,即便是那些譁變的亂軍,也根本無法與其相比,難怪被朝廷稱之為烏合之眾。”
咻咻咻......
起義軍與官軍的弓箭手在互射,一副毫不相讓之勢。然而,前者挽弓射箭的架勢,讓人看著格外彆扭,歪歪斜斜的,純粹就是亂射。
一個個鮮活的生命在消逝,一具具屍體沉悶的倒在地上,又被後面的起義軍兵卒踩踏而過。很顯然,城防營還未傷及皮毛,起義軍就損失了幾百人。
和十萬人基數的大軍相比,損失這麼一點兵力,簡直就是不算什麼,宛如一顆石子丟入一個巨大的湖泊之中,連一個漣漪、一個聲響都沒有,就沉入湖底。
咚咚咚......
隨著十幾米長的木頭猛烈地撞擊在城門之上,一聲聲悶響在迴盪,又淹沒於廝殺的聲音之中。
轟轟轟......
剎那間,滾木礌石從城頭上猛然落下,砸向蜂擁而來的起義軍。一個個起義軍的兵卒從斜著的木梯上摔落而下,被巨石砸中。
如此的一幕幕在同上演,各種混雜的聲音交織在一起,又相互淹沒,一時的嗜血殺伐與混戰,將戰爭的殘酷性掩蓋了過去,有的只是取對方的性命。
戰鼓雷鳴,喊殺聲震天,硝煙在瀰漫,僅僅是一個開始,起義軍與官軍的戰事就進入了白熱化階段,兩者相持不下。攻防之間,依舊以城防營佔據著絕對的優勢,並未因為起義軍的人多勢眾,而有多少轉變。
此刻,作為發動這場戰爭的當事人,作為最高指揮者,高迎祥就在千米之外,靜靜地看著這一幕,神色凝重異常,眉頭深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城防營的抵抗會這麼激烈,顛覆以往的認識。
老回回、王自用、張獻忠等眾首領也雲聚於此,就騎馬位於一旁,神情很是恬淡,隱隱有一副看熱鬧的意思,大有笑看天下的姿態。
但不可否認的一點就是,無論是哪一個起義軍的首領,誰也沒有想到,蒲縣縣城的城防營完全超脫於以往,一個個官兵就像打了雞血一般,發瘋的彎弓射箭,拋下滾木礌石,極為默契的推倒斜豎在對面的木梯,更有人使用長矛直刺攀爬而近的起義軍兵卒。
在眾首領的印象裡,歷次攻打縣城,凡是起義軍大軍所過之處,幾萬人陳兵於城下,只要兵力佔據著絕對的優勢,向來都是所向披靡,很少遇到眼前如此強烈的抵抗,要麼乖乖的投降,接受收編;要麼望風而逃,棄城不守。
因此,吃過如此之多的好處,輕易攻下城池,眾人才會輕易地答應高迎祥的求援,聯合攻打蒲縣。
如果事前知道是如此這個情況,眾首領誰也不會答應高迎祥的提議,一起攻打蒲縣。照目前的形勢發展下去,損失的兵力將會原來的幾倍,僅僅是想想,眾人的心裡都在滴血,覺得此次的買賣真的是虧本之極!
很顯然,不容任何人提醒,只要不是一個傻子,誰都能看得出,蒲縣縣城的城防營守將是一個刺頭兒,絕不會輕易接受就範,大有與城池共存亡的架勢。
儘管心中有後悔之意,但戰事已起,怎麼可能臨戰脫逃?否則,不僅是為他人恥笑那麼簡單,還將會大大打擊到各自隊伍計程車氣。
若是那樣的話,短時間之內,還怎麼攻打其他的城池?還怎麼從官府那裡繳獲庫銀和糧食?
因此,就是因為心知這一點,王自用等人也能有苦說不出,打碎牙齒,也只能往肚子裡咽,配合著高迎祥攻打蒲縣縣城,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部下一片又一片倒下。
當然,每個人都在暗自祈禱,期許能夠儘早結束戰鬥,攻下蒲縣城,儘可能地降低人員傷亡。同時,他們心裡還在打著另一個主意,希望能夠從那些目標挽回一些損失。
人流如潮,密如螞蟻,隨著高迎祥的一聲令下,又有幾千人衝了上去。然而,剛一衝到城牆附近,突然傳來隆隆的炮聲,震耳欲聾,響徹蒼穹。
轟轟轟...
一顆顆炮彈從城牆上飛射而出,落入起義軍的衝鋒部隊之中,每每一個炮彈落下,方圓幾米的起義軍兵卒必然倒下一大片,或死或傷,哀嚎之聲不斷。
被突如其來的大炮這麼猛烈轟炸,起義軍的攻勢就是為之一滯,沒有了剛剛的凌厲氣勢,隊伍明顯出現了一絲慌亂,被炮火的聲勢與威力所驚嚇到。
見此情形,革裡眼慌忙地站了出來,來到高迎祥的旁邊,焦急地說道:“首領,不能再這樣下去了,如此密集的攻勢,反而助長了官軍城防營的大炮威勢,只會徒增我方的傷亡。”
然而,高迎祥不為所動,一臉的冷淡之情,更像是對生命的漠視,只是淡淡地回了一句:“蒲縣縣城必須拿下,如果不強攻,你有什麼好的辦法嗎?”
聽著依舊如野獸般咆哮的紅衣大炮在轟鳴,看到一片片鮮活的倒下,被高迎祥如此一問,即便心中著急,一時間,革裡眼也是為之語塞,不知道該怎樣回答?
這時,張獻忠故作一副好意之色,朗聲提醒道:“高首領,城防營都已經動用了紅衣大炮,閣下還等什麼?趕緊的啊,趕緊使用虎蹲炮啊,以虎蹲炮對紅衣大炮。”
不等高迎祥回答,羅汝才也站了出來,勸說道:“高首領,面對官軍用紅衣大炮如此轟炸,只會增加無謂的傷亡。衝到城下的兵卒少之又少,根本不足以攻佔城牆,還是趕緊將部隊撤下來吧,減少攻城人數,從而降低紅衣大炮的轟炸效果。”
高迎祥明顯有了一些意動,但還是有一絲猶豫之色徜徉在眉宇之間,終究沒有下定決心,像是捨不得什麼,王自用卻在這個時候也說道:“高首領,不要猶豫了,只有用你的虎蹲炮將城牆上的紅衣大炮炸燬,才能讓手下們強攻啊。在如此的猛烈炮火之下,強攻沒有任何效果,只會徒增傷亡。”
看著一片片的兵卒倒在炮火與箭雨之下,一旁的老回回眼角抽搐了一下,再也無法保持鎮靜,終於也站了出來,沉聲說道:“高首領,如果你還是執意如此,不聽眾人的勸告,執意拿兵卒的性命換你所謂的寶貝炮彈,我馬守應不會反對,也不會說什麼。但只有一個要求,就是在城牆上的紅衣大炮還沒有解決之前,我不會再出一兵一卒。你可以漠視自己兵卒的性命,但我不能。”
話音幽幽,充滿冷意,沒有一點商量的餘地,也提醒了其他眾首領,紛紛也提出了同樣的要求。
很顯然,眾人沒有撕毀達成了協議,只是不滿高迎祥的所作所為。也太冷血了吧,以十幾人,乃至於幾十人的性命取換取一發炮彈,格外的吝嗇,太過珍惜虎蹲炮。
這一刻,高迎祥退無所退,不可能再猶豫不決,只能陰沉著臉說道:“革裡眼,立即傳令下去,命令大軍先撤下來,讓虎蹲炮部隊上,給我儘可能的摧毀城上的紅衣大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