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最開始的驚鴻一瞥間,謝左大致瞭解到,押送隊伍大抵分成三隊。第一隊人最少,只有不到五十騎的樣子,是作為整支隊伍的先鋒,遊曵在最前端,不過全是騎兵,這支禁軍的首領營指揮使也在其中;第二隊勉強算是中軍,也就是謝左馬車的所在,約有一百多人護衛;最後一隊人數最多,足有三百人左右,最為護衛囚車的主力走在最後。
而現在的情形是,難民般的襲擊者突然從道邊殺出,選擇的位置恰好是中軍與後軍之間,不但截斷了中軍與後軍之間的聯絡,甚至後軍的背後也湧出不少人馬,基本將後軍完全包圍起來!至於前軍,因為隔得較遠,加上調頭集結隊伍,以及等弄清發生了什麼情況再來營救,肯定是來不及的。因此,實際上謝左所在的後軍已經成為一隻孤軍,被難民隊伍重重包圍起來!
刀牌之間的空隙很小,一時間也看不清來了多少人。不過震天的喊殺聲響徹四面八方,讓謝左覺得自己已然陷入千軍萬馬的包圍之中!
戰鬥在一開始就進入了白熱化。難民隊伍幾乎可以用捨生忘死來形容。儘管裝備不如禁軍精良,也談不上什麼戰鬥隊形,但一窩蜂不要命的衝殺上來,那股子不要命的氣勢實在令人心驚!
透過空隙,謝左分明看到,一蓬蓬鮮血如同潑水一般噴灑而出,不時有一兩隻斷手殘肢沖天飛起,鮮豔的血水如同溪流一般四處蔓延,甚至有不少流到謝左面前,在腳下彙整合一個個紅色的水窪,刺目異常!耳中傳來的,大多是利器入體的沉悶響聲,或者鮮血彪射的簌簌聲響,以及臨死或不臨死的聲聲慘呼,匯聚成一抹說不出的慘烈與悲壯的哀歌!
經過一開始的驚懼,以及隨之而來的無措,謝左終於漸漸冷靜下來。目前形勢雖然危險,但至少暫時身處的環境尚算安全。數百人圍成一個直徑不到四十米的正圓,可想而知陣型時如何厚實,外間的殺戮想要傷害到身處圓心的自己,一時半會兒肯定是無需擔心的。
如果沒有猜錯的話,這些難民模樣的傢伙,應該就是民間自發組織起來營救岳飛的隊伍。雖說看起來這些人衣衫襤褸,但決不能因此小看他們的戰鬥力。要知道其時可不是和平年代,整個北方都在金兵的鐵蹄之下,北方的民眾自發反抗的不在少數,數之不盡的義軍隊伍在廣袤的北方大地上舉兵四處。
岳飛率領的行營後護軍,也就是俗稱的岳家軍,所做的最重要一條,便是意圖收復北方失地。事實上,英勇善戰的岳家軍在最後已經打到距離開封只有幾十裡的朱仙鎮,如果再給他幾年時間,說不定真能做到收復整個北方的宏圖。在這種情況下,活躍在北方的義軍、反抗軍隊伍,對待岳飛的敬佩和期盼,幾乎就與救世主無異。同樣,聽聞岳飛罹難,這些重返家園無望的義軍們,在心喪若死的情況下,乾脆心一橫,殺回臨安府救出嶽大帥,似乎並不是什麼難以理解的事情。
其實真從民族角度說起來,這些義軍才是站在正義的一方。拯救民族英雄,避免昏君誤國,無論從哪個角度來說,都挑不出任何毛病。通常來說,在正義必勝的偉光正思想指導下,反動的趙構及其誤國奸臣,必將倒在人民正義的鐵拳之下。然而很不幸的,謝左自己現在所扮演的,正是誤國奸臣之一。怪不得第一輪襲擊時,有如此多的遠端都往自己身上招呼。一個穿著官袍、立在嶽少保囚車前耀武揚威的昏官,不搞你搞誰?
想到這,謝左欲哭無淚。扮什麼不好,非要扮個人人得而誅之的大奸臣,這任務做得真是……難道是因為自己上次抱怨系統時被它聽見,這會兒給自己報復來了?
忽然間,謝左耳中再度傳來先前那個命令的聲音:
“刀牌,伏。神臂弩,兩段三波,放!”
隨著喊聲落下,謝左面前擋住大部分視線的盾牌忽然一矮,外間光線一下子穿透進來,露出外面或持刀戟、或舞長戈的身影,這些人臉上,無不閃現著一種叫做“決然”的神色,人人奮不畏死,舉著各式兵刃拼命衝殺上來!
就在這時,謝左眼前忽然多了許多左臂綁著一個長條形木匣、身著軟甲計程車卒。這些士卒呈前後兩排站定,第一排保持半蹲,第二排直立,每個人手上都有一架三尺多長、弓臂甚至超出臂展寬度的巨大弩弓,每一架弩弓的前端,鋒利的箭頭在陽光的照射下,反射著刺目的寒光!
沒見什麼號令,第一排弩兵手中平端的弩箭,毫無徵兆地彪射而出,數十隻帶著寒光的箭頭帶著死亡的呼嘯,瞬間鑽入外面身無寸甲的義軍人群,頓時一片利刃入肉的悶響,一片片血霧瀰漫中,前排的義軍頓時如倒伏的麥子般倒了一大片!
很有默契的,同樣無人號令,間隔僅一個呼吸,站立弩兵同樣釋放出手中的利箭。一片噗噗悶響,再度在義軍群中開出大量鮮豔的血色花朵來!
在第二排弩兵放箭的同時,放空弩箭的第一排弩兵迅速改蹲為坐,一隻腳伸進弩臂前端的一個皮環中,利用腰腹的力量迅速將空弦拉成滿月,並從左臂木匣中取出弩箭填入弩箭,隨後迅速起身恢復半蹲,並迅速瞄準、射擊,將一根根閃爍著寒光的箭頭,變成一個個催命的地獄使者!
與此同時,站立弩兵也在重複同樣的動作。唯一不同的是他們只需要站著上弦,但無論怎樣,兩排弩兵基本保持著三秒一輪弩箭的頻率,週而復始,如是三輪之後,外圍空地上已經清出了好大一塊兒,義軍一開始洶湧的攻勢也為之一緩!
就在謝左以為局勢佔優將要反守為攻之時,那個熟悉的聲音再度響起:
“神臂弩,退。刀牌,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