沈崖果然是曾經走到過仙路盡頭的修士,一眼便看出了今日慘劇的因果。
有些事情是命中註定的,有些人註定就要死。就說這漁夫一家,若不是半月前沈崖出手相救,漁夫父子很可能早就葬身魚腹了。而孩子也會因為重病不治而亡。至少要死三個人,是這一家人的定數。
沈崖的出手,打破了原本的這種定數。但說這一家人福薄也好,說他們運氣差也罷,他們終是沒能躲過命數。因為沈崖的出手相救,這一次,他們的命運走向與沈崖也有著不可分割的關係。
一般來說,冥冥之中自有因果。因果這種東西時而有跡可循,時而無理所依,就像是天道開的一個玩笑一樣。起效時不可抗逆,無效時完全能夠無視。這就有了很多惡有惡報的故事,但同時也會有很多人看到做了一輩子壞事的惡人壽終正寢逍遙自在,做了一輩子善事的好人不得好死。
這兩種截然不同的可能性,體現著天道的隨機性。這天地間原本就沒有絕對的公平可言。
而漁夫一家的命運,顯然是被因果所累了。他們的因,則是在被沈崖救下的一刻起,就捆綁到沈崖的身上。
沈崖的肉身天賦資質逆天,魂魄又是曾經的飛昇修士,掌握著與鈞天域有關的驚天秘密,是讓鈞天域靈氣恢復的鑰匙。這樣的人,自然是氣運巨大,本身的命格和氣運,都與整片鈞天域有所捆綁。
他這樣大造化的存在出手救個人,對他來說,根本不會造成任何影響。因為他的氣運足夠,身上本身就揹負著整片鈞天域的因果,自是無所畏懼。
然而,一旦因果的隨機性發生,對於被他所救的普通人來說,就等同於得到了巨大的天道饋贈。若是被救一方,沒能及時做出補償,就會遭受到命運的反噬,繼續承擔原來應有的命運。
那種補償也極其荒唐。簡單來說,只要施救一方,隨意提出的條件,被救一方能夠做到。無論事情大小,都能算作對因果的償還。可以說,這樣的規則,又體現著天道對弱者的“仁慈”。
沈崖沒能想到,那些玄之又玄,即便是修仙者都不能捕捉的命運因果之說,會降臨到這個凡人的家庭中。
如果是這樣,那麼那條紅燒魚,正是這家人償還因果的一個機會。很可惜,沈崖到最後都沒有吃到一口紅燒魚。這一疏漏,讓一家人的命運又朝著原本既定的悲劇軌跡滑去。
當然,不能一概而論說那條紅燒魚害了這家人,更不能說是沈崖沒吃紅燒魚害了這一家人。
以上的說法,只是沈崖基於實際情況在萬千種可能性中捕捉到的其中一種罷了。人的命運本就無常,無論修仙者還是凡人皆如是。意外的發生,若是心大一點,完全只能歸咎於運氣太差。
沈崖卻是第一時間聯絡到了因果與那條紅燒魚。與其說是他看破的命運暗藏的伏線,還不如說是他在懊悔沒能救下這一家人。
就在這一刻,沈崖發生了質的變化。或許他自己都沒意識到,他正在為凡人的死感到悲傷,並因此怪罪著自身的無力。這樣的感情,是從前的他絕對不會擁有的。他更沒有發現,在這一件事中,他已經捕捉到了一絲絲暗藏在世界背後的,不為人知的隱秘規則。
此時,卻無法將眼前的慘劇與那浩渺的大道聯絡到一起。殺害一家人的兇手,歸根結底,不過是幾個天下盟的逃兵而已。
“你們為什麼要殺了他們?他們只是普通的漁民!這就是江湖人所謂的俠義嗎?”李菀卿憤怒的質問傳到了在場每個人的耳朵裡。
四個還活著的兇手對望幾下,不知道如何解釋。
宋靈也沒有心情去替這些殺人兇手思考理由。
這一刻,李菀卿心中除了憤怒外,還有難以言喻的失望。對於江湖對於江湖人的失望。這種失望與她對程雁北的失望不同。後者是對自己尊敬之人的幻想破滅,前者卻是對自己所憧憬的那個世界感到絕望。
她或許早該意識到,南趙所謂的江湖原本就不美好,所謂的俠客,多數也只是些身懷武功的暴徒。但當她真的親眼見識到這些惡行的時候。還是感覺到震驚。若說那遠在滄州的卓青霜,曾經對江湖夢感到過失望。此時的李菀卿,更多則是對自己過往所處的環境感到羞愧。更對以往自己所做之事產生了深深的懷疑。
就在這時,一個溫醇且平靜的男子聲音傳出,解答了李菀卿的問題:“沒有原因,只是因為這幾個漁民弱小。僅此而已。”。
說話之人,正是沈崖。此時的他已經緩緩起身。用一種看待死人的眼神看著那四個全心防備著李菀卿的天下盟逃兵。
李菀卿一怔,但她明白,沈崖所說的就是事實。
話音落地,似乎是被沈崖的眼神和嘴裡的話觸怒了,四個天下盟逃兵開始躁動了起來。
但這種躁動只持續了片刻,接下來,就發生了理所當然的事情。
四名天下盟逃兵在沈崖虛空一握之下,被硬生生擠碎成了肉泥。這一幕的可怕程度,讓李菀卿和宋靈心中都不由地顫動。
整個過程,沈崖都沒有任何表情。看不出他有什麼悲傷甚至憤怒。
接下來,沈崖只是和呆愣愣站在原地的兩名女子說了一句話:“在箱子裡,照顧好,等我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