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後,幼娘看著眼前的魏戮說道:
“世子殿下是不是覺得幼娘有些糊塗了?世子殿下這樣想沒錯,也應該這樣想。畢竟對於世子您來說,有些事不過就是道聽途說的故事罷了。可是對於我來說卻是歷歷在目。”
魏戮想起前些日子和春困秋乏說的那些話,此刻想來好像自己想的有些簡單了。
“我倒是糊塗了。我的確想過,想過讓你看一看這滿城百姓的嘴臉。讓你對此失望,再勸慰勸慰姑娘。說幾句什麼“國仇家恨先放下,挑起楊柳依依和碧波浩蕩”的話。從而讓幼娘你斷了念想,如今看來是我想多了。”
幼娘搖了搖頭,語氣平淡地解釋道:“其實我的確很失望。”
自己倒了一杯茶的幼娘接著說:“但是我殺不殺你,與他們如何對我並無干係。你故意讓我走完這條街,也是想我知道大同城容不下我,隴右容不下我。對嗎?”
魏戮也不否認,輕輕地點了點頭。
喝下一杯熱茶的幼娘瞥了一眼寺院的樹木叢林,苦笑道:“若不是這裡有撈月坊的死士諜子。我真想現在就殺了你。”
魏戮也跟著笑了起來,時不時地也看了一眼樹木。
“可惜了,你的命太好。”幼娘無可奈何地說。
“我有個問題想要請教一下幼娘。若是幼娘說得對,那本世子不妨給姑娘一個機會。”
魏戮見幼娘不再言語,心裡也知道她這是答應了。於是問道:“為什麼?”
同樣的問題,魏戮已經在撈月坊已經問過。只是之前要的是合他心意,如今要的是對。
“哼!”
幼娘冷哼一聲,站起身來。
“撈月坊不是應該已經查清楚了嗎?我爹爹不過就是個村中的佃農。只不過,他在我四歲那年死在了隴右的馬蹄之下,而原因就是不肯交出那一擔糧食。我親眼看見那個隴右的伍長一刀削去了我爹爹的頭顱,還掛在了腰間。那個作惡多端的伍長還因此多了一顆軍功人頭。”
魏戮眯著眼睛,一動不動地看著幼娘背影。
“我明白了。難怪說你要殺了我,原來是隴右欠了你的。好奇怪的道理,明明是那個伍長的錯,為何要遷怒到我身上?”
幼娘回頭瞥了一眼魏戮,指了指他身上的玉佩說道:“因為有個佩戴玉佩的少年圖新鮮,放著山珍海味不吃,非要喝上一碗雜糧粥。”
魏戮低頭看了一眼懷中的玉佩,像是想起什麼來了,眼中劃過一絲陰鬱神色,但是卻轉瞬即逝,很快與平時無異。
“看來是我猜錯了!憑著親眼二字,是該殺,這仇你是該報!不過不是現在。”魏戮站起身子,從懷中掏出一張紙扔給了幼娘。
“人命當用人命還,理所應當。本世子的命,你有本事便拿去。不過我覺得你這樣做著實有點便宜本世子了。與其死我一個,不如讓隴右王府上上下下都不得好死來得解恨。”
幼娘接過那張紙看了看上面的字,又疑惑地看向魏戮。
“這是你的新身份,記住它。出了隴右自然有人會去找你,說不定你還能學到一身本事。”
魏戮說完揮揮手,示意幼娘離開。
冬眠收拾起了二人喝茶的杯子,一邊收拾一邊問道:“公子,前些日子您和夏倦姐姐不是說這小妮子沒那麼大仇嗎?怎麼現如今的殺心還是那麼大啊?”
“冬眠啊。有些事不是親眼所見,其實也就不能感同身受。什麼仇怨不過是聽到長輩們說說而已。前些年還有不少的人叫囂著要復辟山河,還我大昭。如今呢?那些老人漸漸沒了,那些聲音也漸漸沒了。可若是他們親眼看見自家父母被斬首,自家妻女被人糟蹋。你覺得他們還會像如今這般平靜嗎?別說是心懷仇恨了,就算是同歸於盡他們也是樂意至極的。”
魏戮嘆了口氣接著說:“幼娘那可是親眼所見。怎麼可能輕易地忘記了。”
冬眠收拾完茶水後似懂非懂地點了點頭,有些不悅地說:“那也怪不得公子啊。那個伍長後來不是被軍法處置了嗎?”
魏戮笑著搖了搖頭,解釋道:“那我能如何?人家恨了我這麼些年。你突然跟她說你恨錯人了,她還活不活了?不如就讓她一直恨下去好了。恨下去也能活下去,不然……”
“不然以她的性子,必然會輕生尋死?”
魏戮點了點頭,只覺得冬眠這一次是聰明瞭不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