潮生忙點頭應是。
陳妃的家當還是不少的,畢竟曾經得寵過挺長一段日子,箱籠衣裳首飾把後面的小套間都堆滿了,一進去就能聞見一股好聞的幹香草味兒。
“皇上不喜歡韶腦、松香那些味道,所以宮裡有些臉面的主子都不用那些薰衣防蛀。”歲暮把盛著幹香草的細布袋拿出來:“這個藥包要定期查驗更換,不但可以防蟲鼠咬衣裳,還能看出這些東西是不是泛潮了。若是太潮了,香草就會軟下去,布袋上也會有小黴點兒。”
潮生趕緊記下。
她的記性是不錯的,歲暮教她的東西,基本不用說第二遍,這點也讓歲暮極為滿意。
“你看見箱子上的條子了嗎?”
潮生已經看見了,上頭貼著紙箋,寫著小字。
“就算是我,也會記不清哪口箱子裡有哪些東西的,所以有張紙箋就方便多了。這是按年份寫的,這幾口箱子裡頭是一些舊衣裳,娘娘許久不穿了,所以單放著。”歲暮又一路指過去冬天的,春秋天的,夏天的。一些玩器,字畫,繡品,還有布匹錦緞——潮生一面用心記著,一面暗暗咋舌。
陳妃真是……不顯山不露水,平時看屋裡清雅樸素,可是家當如此豐厚啊。
歲暮摸出本冊子來對著數:“娘娘的東西差不多都我掌著,我就登在這兒,換季就核對一次。”
當然冊子現在不會給潮生的。
潮生心裡還有點別的疑惑——
當時歲暮要收她為徒的時候,陳妃是被遺忘在這個角落裡的人。可是……這兩天情形不同了,陳妃突然間又冒了起來被皇帝寵幸,在這種情形下,陳妃說不定自己就可以再往上走一步,而歲暮若要留下,那機會也大得多了。可是看歲暮的樣子一如往常,還是做著要把一切交接的準備似的。
她這麼一走神,歲暮就察覺了。
“怎麼了?”
潮生猶豫了一下,還是坦率地問了:“歲暮姐姐……你打定主意是走是留了嗎?”
歲暮怔了一下,把冊子合起來。
“嗯,這裡不是說話的地方,出去再說吧。”
雖然陳妃不在,小廚房依然殷勤的問歲暮想吃什麼——這就是大宮女獨有的福利了。歲暮也沒有仗著勢以權謀私,就說按例,結果廚房還是送來了三菜一湯。歲暮招呼潮生:“坐吧。”
潮生替她盛好飯,擺好竹箸,自己也裝了碗飯,才坐了下來。
宮女吃飯也是有規矩的,不能吃得過飽,有氣味兒的東西一律不能吃。吃飯的速度雖然沒有刻板規定,可是誰敢一碗飯吃半個時辰,那活兒做不做了?主子哪能見得你這麼磨洋工?所以兩個人吃飯都很快。默默吃完,潮生再把碗筷收拾了放進提盒裡,把提盒放在門口。
歲暮聲音極低極低,簡直象耳語一般,潮生也是剛剛能聽清。
“你知道這宮裡頭的有了年紀的宮人,都在哪兒嗎?”
潮生誠實地搖了搖頭。
她才多大呀,哪能知道老了之後的事情。
“要麼在掖庭宮北巷,要麼……就在野狐落,宮人斜。”
野狐落潮生是知道的!
那裡就等於亂葬崗啊,稍有些辦法的人家都不會把自家去世的親人弄到那地方去葬了。
“宮女宦官……都是這宮裡的奴婢,做得好,也談不上功勞。從我進宮到現在,體面的女官和公公沒少見,可是有好結果的……一個也沒見過。先帝身邊的威公公就殉了先帝,太后身邊的好幾個女管事也都殉了,那一宮裡的小宮女倒是放了出去。太妃去了,她身邊的人全進了北巷……在那裡和在野狐落,宮人斜也差不多,就只多一口氣而已。那些人當年都是何等風光顯赫,大權在握。背靠著大樹,在宮裡都橫著走的。可是最後呢?有的被主子當了棄子,走在了主子前頭。而主子先走的呢?小宮女還有可能被放,知道的太多的人,是不可能被放出去的。”
潮生心裡發涼。
原來宮女這份職業如此的沒前途。
“我去過一次北巷,那時候我還是小宮女,教導我的那位姐姐帶我去過一次。那裡……那裡……”歲暮端起茶來喝了一大口:“那裡的光景我一輩子都不會忘的——那情形後來無數次出現在我夢裡,每次都將我嚇醒。”歲暮轉過頭來看著潮生:“我對自己說,我一定得出去,我只要活著,將來就決不到北巷去,死了,我也不想被一張破席捲了扔到宮人斜去。你可能沒聽過宮人斜那地方,那兒也和野狐落差不多,你知道嗎,平時不管白天晚上都沒有人敢去那裡,那裡的野狗眼睛都是綠的,它們都是吃死人肉的,有時候餓極了還撲咬活人……”
歲暮最後說了句:“潮生妹妹,你將來若能有辦法出去,也一定要出去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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大橙子喉嚨痛,什麼都不願意吃,我快愁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