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這座府邸,他最信任的左膀右臂,便是衛長張純與管事曹舉,但若是說到寄託,那就只有周氏。
片刻後,魯陽鄉侯來到了北屋,見周氏正親手繡著什麼,他隨口問道:“幹什麼呢?”
“給寅兒、虍兒各自繡一塊手絹,看。”周氏笑著將自己的成果給丈夫觀瞧。
魯陽鄉侯湊近看了兩眼,縱使他此刻心事重重,臉上亦不由得浮現幾許笑容,因為這兩塊手絹上的圖紋確實有點意思。
只見長子趙寅的手帕上,紋著一頭下山虎,這頭老虎齜牙瞪目、肚腹幹扁,虎踞于山崗,作勢欲撲,極具百獸之王的威勢。
而次子趙虞那塊手帕上,則紋著一頭上山虎,肚腹圓鼓,面目也不覺得猙獰,搖晃著尾巴在山崗撲捉一隻蝴蝶,看上去憨憨的。
“這是什麼?”魯陽鄉侯忍不住問道。
周氏一本正經地解釋道:“寅兒出生的時辰,正是猛虎下山捕食之時,這些年不止算卦看相的,就連公羊先生都說寅兒一生勞碌;而虍兒出生時,猛虎早已吃飽回窩歇息,可見他一生無憂無慮……哦,妾身不曾見過老虎,這是妾身自己想出來的。”
『一生無憂無慮麼?但當初那方士卻說過,虍兒乃夕虎之相……夕虎,這究竟是什麼意思呢?』
“挺有意思的。”心中笑著,魯陽鄉侯將兩塊手帕放在桌旁,不再去看。
因為看著那兩塊手絹上的老虎,他就不由得想起當年那名方士對兩兄弟的評價:此兄弟皆為人王。
他這個窮鄉僻壤的小鄉侯,兩個兒子居然都是人王之相,這簡直……魯陽鄉侯不敢去細思深究,只敢往好的方面去想。
“怎麼了?”
十幾年的夫妻,周氏立刻就感覺出丈夫心不在焉,聞言不解問道:“難民的事,虍兒不是都替你解決了麼?”
“唔……”魯陽鄉侯應了一聲,待反應過來後他不滿說道:“什麼叫虍兒都替我解決了?虍兒雖然聰慧,但考慮問題還是會有不周到之處……”
“是是是,虍兒雖然聰慧,但比起夫君年幼還是差一些,妾身明白。那麼……到底怎麼了,夫君這般心不在焉?”
“孔儉。”長長吐了口氣,魯陽鄉侯沉聲說道:“那傢伙回來了。”
周氏愣了愣,旋即吃驚問道:“當年這個貪官?他不是死了麼?據妾身所知,他被抓到王都去了……”
魯陽鄉侯點點頭,說道:“確實,各地官員若獲罪,凡縣丞、都尉職位以上,必須押解至王都再審,由秋官審明問斬,各自不可擅動私刑,否則罪同作亂。……當年就是因為這一條律令,孔儉那幾人被毛老縣令(書友隆音客串)派人押解至王都……”
他口中的毛老縣令,指的是葉城的老縣令毛珏、毛國器。
當年正是在這位毛老縣令的幫助下,年幼的魯陽鄉侯設計揭發了孔儉的罪行,因此當提到這位老爺子時,他明顯帶著敬意。
“對呀。”周氏點點頭,旋即忍不住插嘴道:“話說,當時妾身還未過門吧?對,就是因為這件事,妾身才得知了夫君的名……”
說到這裡,她見丈夫有些無語地看著她,抿了抿嘴又將話題兜了回來:“那個孔儉,沒死?”
“唔。”
魯陽鄉侯點點頭解釋道:“據他自己所說,第一年他用財帛賄賂了秋官,秋官將他的名次往後排,使他能苟活到次年,這原本不要緊,反正他當時僅有的財帛也不足以買通秋官使他活到第三年,可誰曾想到,第二天正巧趕上天子的孫女祥瑞郡主出生,天子因此大赦天下……”
“怎麼會?”周氏亦皺起了眉頭。
關於丈夫與魯陽前縣令孔儉的恩怨,周氏並非當事人,但這些年她多次聽丈夫說過,因此她不難猜測,那孔儉對她丈夫必然有著刻骨銘心的仇恨,如今此人搖身一變以南陽郡守的身份回到南陽,必然會處處針對她趙氏一門。
注意到愛妻的愁容,魯陽鄉侯寬慰道:“有一點可以放心,雖然我只是小小的鄉侯,但孔儉亦不敢大張旗鼓地對付我……”
“小小的鄉侯?為何要這樣說?”周氏不解問道。
魯陽鄉侯這才反應過來,沒好氣地說道:“抱歉,被那廝給氣的。”說著,他又對妻子說道:“今晚你先睡,我方才命人請劉公到咱府上來,今晚我要與劉公商議一番。那孔儉不敢大張旗鼓害我,但我擔心他為了報復我,將我魯陽縣的現況稟告於王尚德,你也知道,汝水諸縣援助了我魯陽不少錢糧,我有些擔心王尚德會盯上它……倘若果真如此,那就不妙了。”
周氏是識大體的女子,當即點了點頭:“回頭妾身叫庖廚準備些上好的酒菜,切不可怠慢了劉公。”
“唔。”
當日黃昏前後,劉緈帶著若干差卒,乘坐馬車急急忙忙地來到了魯陽鄉侯府。
而當時曹安正按照趙虞的吩咐守在府門口,一見劉緈來到,立刻回東院稟報後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