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得出來,這位護衛長此刻是滿腹怨氣。
章靖與許負朝夕相處,自然明白後者的怨氣來自何處,他搖搖頭說道:“破城之際強行突圍,必定得留下一隊人馬斷後,即斷臂止損,不是我留下,就是陳玠、夏侯他們有一人留下……”
“那也……”許負張了張嘴,最終還是將一番估計不合時宜的話給嚥了回去。
不得不說,對於此次被困城山,章靖倒是看得很開。
因為他知道,今日不是他被困,就是陳玠、夏侯魯他們被困——反正總要有人斷後,做出犧牲。
考慮到那趙伯虎心心念念想要除掉自己,章靖認為還是自己留下斷後為好,只要他斷後,那趙伯虎必然會為了圍困他,放鬆對於陳玠、夏侯魯兩軍的圍堵,如此一來,陳玠與夏侯魯二將以及其所率太師軍、河北軍,就有更大的機會突圍而出。
而事實也證明章靖的判斷絲毫不錯,為了圍困他,那八萬江東義師甚至都沒有趁機追擊陳玠與夏侯魯,僅向賡麾下一半兵力,大概六七千人左右在追擊——確切地說,這支江東軍隊眼下正在抵擋陳玠、夏侯魯二將的反撲。
他章靖一個人,就將趙伯虎近八萬江東叛軍拖在了城山這一帶,為陳玠與夏侯魯二將麾下共濟五六千人創造了突圍撤離的條件,就章靖個人來說,他認為這已經是最佳的‘止損’之策了。
倘若是不負責任的將領,遇到這種事恐怕早已拋棄麾下兵將自己逃命了,但章靖卻做不出這種事,當初他將一萬七千太師軍、一萬河北軍帶來下邳,阻擋趙伯虎奪取下邳,今日又豈能將其棄在下邳,自行逃亡?
陳太師可從未教過章靖這種事,而章靖也從不認為他一人的性命,貴過麾下數千兵將。
倘若今日的突圍一定要有人犧牲,章靖願意承擔這個後果——既然‘下邳之戰’因他而起,那就從他而終!
唯一讓章靖感到遺憾的,也僅僅只是許負與他麾下千餘太師軍被他牽累,此刻亦被困在這座城山上。
就在章靖與許負說話之際,忽有士卒來報:“將軍,趙伯虎遣使者上山,欲求見將軍。”
許負原本就對章靖不聽他勸告、主動斷後一事滿腹怨言,此刻聽聞江東叛軍派使者上山,他的心情自然愈發地差。
他聞言冷笑道:“這想必是來勸降的!……殺了就是!”
“誒。”
章靖立刻抬手阻止。
憑他對那趙伯虎的瞭解,對方應該不會做出派人來奚落他這種無聊的事,他覺得大概就像許負所說的,對方是來派人勸降的。
他章靖作為晉國的大將,陳太師的義子,自然不可能投降這支反賊,但他並不介意與趙伯虎派來的使者談談,看看能否保住許負與山中千餘太師軍的性命。
這場仗已經結束了,是他章靖戰敗了,他也心甘情願接受戰敗的後果,但許負與他麾下千餘太師軍士卒,卻沒有必要再出現無畏的犧牲。
他希望就此事與那趙伯虎談談,以他章靖一人的死,換此間千餘太師軍,與下邳城內數千傷員卒的活命。
想到這裡,他平靜吩咐那名士卒道:“帶上來吧,我也想聽聽那趙伯虎想說什麼。……告訴眾人,不可對使者無禮。”
“是!”那名士卒抱拳而退。
片刻後,在章靖的授意下,幾名太師軍士卒推攘著高舉雙手的楚驍幾人來到了城山的山頂,來到了章靖面前。
儘管章靖已事前告誡過,但楚驍幾人上山的這一路,還是難免受到了太師軍士卒彷彿實質般的敵意,以至於只能高舉雙手,以表明並無惡意。
可能是見到了那幾名太師軍士卒對楚驍幾人的推攘,也可能是猜到了楚驍幾人之所以高舉雙手的原因,章靖朝楚驍抱了抱拳,很有風度地表示了歉意:“章某已吩咐軍卒們不可對使者無禮,無奈……還請使者莫要見怪。”
楚驍這才將高舉的雙手放下來,擺擺手笑著說道:“章將軍言重了,貴軍的將士不殺我,我就已心滿意足了。”
見對方談吐灑脫,章靖頓生好感,點點頭上下打量起楚驍來,片刻後,他神色有些古怪地說道:“我記得你……”
“哦?”楚驍眨眨眼,吊兒郎當地笑道:“在下這等不起眼的小人物,也能被章將軍記住麼?”
聽到這話,章靖印象更深了,肯定道:“使者是那晚攔下章某的人……趙渠帥竟派一位大將作為使者?”
大概是因為被章靖記住,楚驍的心情也不錯,聞言笑著解釋道:“章將軍誤會了,在下可不是什麼大將,在下只是趙渠帥身邊的護衛長而已。……在下楚驍。”
聽到這話,章靖非但沒有因此小瞧這楚驍,反而更為重視。
畢竟此人是趙伯虎的護衛長,無疑是最受趙伯虎信賴的人之一,就好比他身邊的許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