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居正的才能,官拜上將是遲早的事,此番借公主之功,怕也並非全然是一樁好事……”
在最初的驚喜褪去之後,陳太師皺著眉頭感慨道。
他更希望他的義子周虎是憑著令人心服口服的軍功官拜上將,就像其五位義兄那樣,而不是借祥瑞公主在天子跟前的影響力得到這個位子,這讓他感覺有點不適。
聽到這話,薛敖輕笑著說道:“老爺子,您可真是難伺候……雖說此番是那位公主替居正美言了幾句,但居正又不是不能憑藉其才能官拜上將,就像您所說的,那是遲早的事。既然如此,早幾日、晚幾日又有什麼關係?”
王謖亦在旁笑道:“二哥所言極是,以居正此前的功勳,總算此番有公主相幫,也不會有人說什麼閒話。”
還別說,雖然趙虞至今為止還未踏足過邯鄲,但他的功績在朝中早已人所共知,無論是前些年率潁川郡軍抵抗住關朔、陳勖兩股義師,亦或是後來在短短不到半年時間內平定濟陰、山陽、東平、濟北、濟南等數郡的叛亂,若非做官的資歷尚淺,單單這些功勞就足以讓他成為坐鎮一方的駐將。
然而陳太師卻再次搖了搖頭,他正色說道:“居正的才能確實足以擔當重任,但他的心性卻仍需磨練,他……還太年輕,做事不知輕重。再者……”
他頓了頓,皺著眉頭說出了他的評價:“居正,欠缺對王室的敬畏。”
“……”
王謖與毛錚對視了一眼。
經陳太師這麼一提,王謖也感覺他六弟周虎確實如父親所言,欠缺對王室的敬畏,否則,他六弟周虎當初怎麼會做出報復太子李禥、報復三皇子李虔的行為呢?
世人敬畏天地、敬畏鬼神,才會恪守‘善事可為、惡事不可為’的禮法與規矩;敬畏王室、敬畏天子,才有臣子對君主的忠誠。
不敬畏天地、不敬畏鬼神,則會出無法無天之輩;而不敬畏王室、不敬畏天子,則會出亂臣賊子。
正因為世上有敬畏之心,故而世人不敢越雷池一步。
否則,那必然是禮樂崩壞、天下大亂的局面。
原本陳太師打算‘熬一熬’義子周虎,最起碼熬上五六年,等義子三十而立,有了後嗣,有了更多的牽絆與顧慮,再讓義子憑軍功官拜上將。
而眼下的義子周虎,據陳太師所知年紀不過二十五、六,正是血氣方剛的時候,加上又沒有子嗣的負擔,這萬一行差踏錯,無論對於其自身,還是對於他晉國,相信都是一場災難。
沒想到,他的打算卻被那位公主給攪亂了。
可能是見老太師長吁短嘆,薛敖忍不住笑道:“哈,我說我與居正怎麼那麼投脾氣呢!……欠缺對王室的敬畏又怎樣?我對王室也沒什麼敬畏……”
“你還挺得意?”
陳太師無語地瞥了一眼薛敖,感覺十分心累。
因為他忽然想到,對王室欠缺敬畏的,他面前還有一個……
當然了,儘管話是這麼說,但陳太師對薛敖是放心的,畢竟這名義子是他看著長大的,哪怕薛敖再離經叛道,他不至於跳出名為‘規矩’的那個圈,但那位叫做周虎的義子卻不同,後者年僅十餘歲時家中便遭變故,而後一度落草為寇,無論是心計、城府還是功利心都十分重——陳太師很清楚,當初周虎之所以投奔潁川官府,並不是因為其對官府心存敬畏,是故棄暗投明,而是因為周虎比尋常的山賊更有遠見,知道山賊終歸鬥不過官府,唯有躋身於官府,他才能過地更好。
後來,周虎結交祥瑞公主,結交李奉、李勤兄弟,亦是如此。
這小子論心計與才能絲毫不遜色其五位義兄,但功利心卻比起五位義兄更重,因此陳太師非常擔憂這小子日後走錯路,給他自己、給天下帶來禍事。
“那怎麼辦?”
薛敖攤攤手哂笑道:“上書天子,替居正辭了這官,再讓那王閬官復原職?”
“……”陳太師捋著鬍鬚不說話了。
顯然,薛敖這句話玩笑話,正好說中了他的痛處——他怎麼可能會把左將軍的官職再交給王閬那個尸位素餐的王家庸才呢?
見老太師悶不做聲,薛敖暗暗竊笑,旋即從書桌上拾起了兄長鄒讚的書信——正是在這封書信中,眾人得知了天子冊封周虎為左將軍的訊息。
當然,鄒贊在信中並非只寫了這一樁事,還有近期邯鄲城內的各方動靜。
比如太子李禥、三皇子李虔,還有祥瑞公主與李奉、李勤兄弟。
“老爺子,我看您是顧慮太多,居正這不是挺老實的嘛……”
瞥了一眼信中的內容,薛敖笑著說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