經楊敢與賀豐的‘提醒’,他忽然意識到自己今日確實不像前段日子那般焦躁與迷茫,儘管他即將要去做一件在他看來不可饒恕的事情。
怎麼會這樣呢?
搖搖頭,馬蓋回到了自己的班房。
作為縣裡的縣尉,馬蓋有獨立的班房,每日所負責的事物其實也是蠻寬鬆的,最近大多數時候就是帶隊到街上巡視,調節偶爾發生的一些民事糾紛——甚至於,一般的民事糾紛還無需他親自出面,只需他手下的捕頭出面即可。
最近耽誤他許多時間的,主要還是安撫亡故縣卒的家屬,同時徵募、選拔新的縣卒。
畢竟他昆陽縣這三次圍剿黑虎寨,縣卒著實是傷亡慘重,連捕頭都犧牲了好幾名。
去年圍剿黑虎寨的戰事結束後,馬蓋從舊有的縣卒中選拔了三人,使捕頭的人數恢復至原本的六人。
不過目前就只有五人身在昆陽,唯獨石原不在。
想起那個石原,馬蓋心中亦頗為糾結。
記得去年在討伐黑虎寨的戰事結束後,石原向縣衙請辭捕頭之職,準備與他的同伴許柏、王聘、陳貴三人,一同帶著他們已故同伴阿原的骨灰,返回後者的老家,說是要安葬故友,照看故友家中的老母。
對於這種有義氣的行為,馬蓋當然是欣賞的,甚至於,出於對公職的盡責,他很希望石原、許柏、王聘、陳貴這四個有能力的人能留在他昆陽,因此當時他拒絕了石原的請辭,而是允許他請一個長假,回故友的故鄉安葬故友,順便將故友的老母親帶來昆陽。
為此,石原、許柏、王聘、陳貴四人對馬蓋非常感激。
一想到當時石原四人的感激動容之色,馬蓋便不由得嘆了口氣。
出於對公職的盡責,他自然要將有能力的石原等人留在昆陽,畢竟石原幾人在幾次圍剿黑虎寨的戰事中是功不可沒,但從另外一方面考慮,石原等人的存在,又反而會帶來不必要的威脅,尤其是在那名叫做周虎的少年即將率領黑虎寨餘寇返回昆陽、捲土重來的當下……
世間不如意事,十之八九啊。
感慨一番後,馬蓋從桌上拿起了一本名冊。
這本名冊,記載著上回在圍剿黑虎寨期間被山賊所俘的官兵,一部分是縣卒,一部分是臨時徵募而來的鄉民、遊俠,其中有一些人承認他們被迫簽下了作為黑虎寨內應的認罪書,對於這些人,縣令劉毗要求他馬蓋嚴格審查、密切監視。
說實話,馬蓋真不知該怎麼處理,畢竟自古以來,幾乎沒有一夥山賊像黑虎寨這樣搞,抓到官兵不殺卻反而逼他們簽下答應作為內應的認罪書。
當然,也只有這一支山賊,才會膽大到想要逼迫一縣縣令乖乖就範。
搖搖頭,馬蓋帶人到街上巡視去了。
很快,這一日就過去了,天色也愈發臨近黃昏。
覺得時候差不多了,馬蓋帶人回到縣衙,在打發走跟隨他巡街的縣卒後,他邁步走向縣令劉毗的班房,或者說是日常處理縣事的書房。
來到那書房外,馬蓋微微吐了口氣,旋即邁步走了進去。
此時在那間書房內,昆陽縣令劉毗正埋頭與書案後審視案冊。
作為一縣之長,劉毗每日的事務那可要比馬蓋繁雜多了,縣政、稅收、民事訴訟,這些都要由縣令來定奪,是故才有縣丞作為縣令的輔官,因為一個人實在是忙不過來。
“劉公。”
來到屋內,馬蓋朝著劉毗抱了抱拳。
聽到聲音,劉毗抬起瞥了一眼,旋即頭也不抬地隨口說道:“有事,馬蓋?”
馬蓋走近幾步,笑著說道:“近幾日卑職弄到了一罈好酒,想請劉公到卑職的家中喝幾杯。”
聽到這話,劉毗驚訝地抬起頭來,旋即笑著說道:“喝酒?哈,你肯定有事,說吧。”
見此,馬蓋假意搖搖頭說道:“好吧,卑職也不敢隱瞞劉公,關於劉公決定在年後將黑虎賊的一干從屬押解至郡裡,卑職還是感覺不妥。……黑虎賊倘若已不復存在,那自然無妨,可是,這次僅僅只是楊通死了,仍有郭達、陳陌、牛橫、褚角、張奉、馬弘、劉黑目等人逍遙法外,倘若被這些人得知此事,他們必然深恨我昆陽……”
劉毗搖搖頭說道:“強弩之末,力不能入魯縞也。……黑虎賊雖強盛一時,然賊首楊通已死,餘眾必然惶惶潰散。迄今為止,與應山相鄰的諸縣,像汝南、葉縣、魯陽,皆在協助我昆陽追剿黑虎賊餘眾,雖然可惜至今沒有任何音信,但這足以證明,這夥山賊如今藏匿於深山,惶惶不可終日。彼身處深山之地,難以獲得食物,兼之又是冬季,飢寒交迫之下,恐怕不必我等出面,自有老天收拾這群惡賊。”
馬蓋也不反駁,點點頭說道:“劉公的考慮,也有道理,只不過……這樣吧,倘若劉公賞臉的話,不如隨卑職到家中,屆時劉公與卑職邊喝酒邊詳談此事。”
“你啊……”
劉毗輕笑著搖了搖頭,旋即點頭答應下來:“好罷。……那你稍等片刻,容我看完這卷案冊。”
“劉公且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