元冠受撿起地上的魚竿,指向翻騰著帶著白沫的浪花的長江水面。
此時的長江水面,也被夕陽染成了近乎於血色的暗紅,他問道:“老師看到了什麼?”
酈道元略一思忖,答道:“江面如血,那是自晉末衣冠南渡以來,流不盡的英雄血。”
元冠受搖了搖頭,他凝視著血紅色的江面,在江面下,是無數百姓的累累白骨,與殉道者的無名墓碑。
他們在江底無聲地訴說著這個時代的悲劇,而在南岸,刻在山上的大佛寶相莊嚴,石佛的眼睛也在看著這裡。然而,佛陀救不了天下,它只能刻坐在高高的山上,冷眼旁觀著人們相互廝殺、結仇,世世代代分裂不休。
可到了今天,持續了二百餘年的南北朝戰亂,終於被元冠受親手結束了。
一個嶄新的時代即將開始,國家統一,百姓得以溫飽,有能力的人可以憑藉自己的努力透過科舉、邊功兩條路線向上晉升,詩詞歌賦等文化藝術也有了蓬勃發展的基礎。
“嘎~嘎~”
元冠受提著那一口剛才釣魚時,被他坐在屁股底下的木箱子獨自漫步,沿著瓜步山的臺階緩緩拾階而上,幾隻烏鴉被生人驚起,撲稜著翅膀從幾乎掉光了葉子的乾枯樹木上飛向半空。
劉宋元嘉二十七年(450年),劉宋軍隊北伐慘敗,北魏太武帝拓跋燾趁勢反擊劉宋。十二月上旬,五路北魏遠征軍兵臨長江北岸,史載:諸軍皆同日臨江,所過城邑,莫不望塵奔潰,其降者不可勝數。
拓跋燾的東路軍到達建康北面的瓜步山,並在瓜步山上建行宮,後來成為了一座廟宇,拓跋燾小字佛狸,南朝民間稱其為佛狸祠。
百年風華,彈指而過。
佛狸祠荒廢日久,門口的大鼓早已蒙上一層厚厚的灰塵和蛛網,誰又能想到,這裡曾是一座行宮呢?
滾滾長江東逝水,無數英雄夢,轉眼竟成空。
步入佛狸祠內,裡面正是一座拓跋燾的木頭神像,彩漆早已脫落,面容模糊不清。
元冠受撿了一塊木頭,抽出腰間依舊刀鋒清寒如水的寄奴刀,刻下了“宋武帝劉裕之神位”八個字。
“宋武帝,你的刀,今天還給了你啦。”
鄭重其事地將寄奴刀放在自己親手刻的宋武帝劉裕的神牌前,元冠受深深一禮。
隨後,看著拓跋燾的神像,元冠受把木箱子中的佛狸甲的部件,一件一件地掏出來,給木頭神像披掛上。
護臂,裙甲,胸甲,披膊,腰帶,兜鍪,一件一件地耐心披著,就像是進行著某種虔誠的儀式一般。
荒涼且孤寂的佛狸祠中,元冠受一邊給木頭人披甲,一邊荒腔走板地輕聲哼唱著。
“千古江山,英雄無覓孫仲謀處。舞榭歌臺,風流總被雨打風吹去。斜陽草樹,尋常巷陌,人道寄奴曾住。想當年,金戈鐵馬,氣吞萬里如虎。
元嘉草草,封狼居胥,贏得倉皇北顧。二十六年,望中猶記,烽火涼州路。可堪回首,佛狸祠下,一片神鴉社鼓。憑誰問:浪花淘盡,英雄在否?”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