兩人周圍的侍衛也紛紛把手放在了刀柄上,以防元冠受暴起傷人。
“驃騎何必如此動怒?元某做便是了。”
元冠受冷笑道,隨後閉目沉吟片刻,拾階而上,邁出第一步。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功名?”
詩是好事,但是和馬毫無關係,高陽王元雍有些擔憂,好歹開篇提兩句什麼赤兔、的盧之類的啊。
在場的人裡,沒有比高陽王元雍更急的了,因為他撒了謊。
高陽王元雍反水了,小皇帝的年紀越來越大,元乂行事也越來越乖張偏激,他很怕前幾年的宮變再來一次,所以高陽王元雍暗中與小皇帝達成了某些盟約。
今日在元乂的逼問之下,慌亂中高陽王找了個藉口說小皇帝要馬,其實根本不是,小皇帝派人問他準沒準備好,問的是他的五百私兵是否準備好了,是否忠心可靠。
如果元冠受的五步詩失敗,高陽王又被元乂纏住沒法脫身,元冠受回去告訴皇帝沒準備好,那高陽王和皇帝謀劃的大事就會延誤。
這種涉及到身家性命的事情,每拖一天,或者多一點意外,走露風聲的可能性就會多一分,鬼知道小皇帝情急之下會做出什麼,高陽王元雍油光鋥亮的腦門上,一時之間急出了一滴滴豆大的汗珠。
元冠受哪知道其中的隱秘勾當,他閉著眼睛,踏出第二步,元乂不由自主地往鯨魚釣臺的上方退了退,侍衛也緊緊地圍成一圈。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高陽王心裡捏了把汗,已經第二句了,羽檄爭馳還能跟馬扯上些關係,可元冠受偏偏不說。楊炫之倒是眼前一亮,詩的前兩句開的非常不錯,心憂國事的形象躍然紙上,有班定遠投筆從戎的味道,他有些開始期待了。
急走兩步,第三步、第四步走出,元乂背靠鯨魚釣臺,已經退無可退,可偏偏不能在這時候出爾反爾打斷元冠受。
元冠受還是沒有睜開眼睛,用壓抑到令人絕望的低沉音調吟著:“醉裡挑燈看藏劍,夢中烽火照西京。”
高陽王已經不知道該如何說了,一共四句,這都第三句了沒提到馬,指望第四句逆天改命可太難了,元乂認不認還是兩說。
可楊炫之卻興奮得在微微發抖,醉裡挑燈看藏劍,夢中烽火照西京。對仗工整,意境隱鬱而恢弘,舊日榮光和今朝的戰火兩相對比令人熱血沸騰,光是這一句,就足以流傳當世了。
元冠受踏出最後一步,睜眼衝元乂怒吼道:“封狼居胥驃騎在,焉有羌馬窺風陵!”
元乂臉色煞白,身體搖搖欲墜,心中更是羞憤難當。
元乂少見地伸出他的左手,指著元冠受卻一句話說不出來,左手上被刺殺留下的巨大傷疤非常醒目。
他是有學識的,能聽明白詩寫的什麼意思,要不然他也不會強令元冠受作五步詩。通篇其他不論,只是這最後一句,就真的殺人誅心了
要是西漢封狼居胥的驃騎大將軍霍去病還在,有哪匹羌馬敢窺探風陵渡一眼?
不比不知道,他元乂一直刻意強調本將軍,本驃騎,再稱呼元冠受為元校尉,就是要從軍職上大大的壓元冠受一頭,因為他始終覺得元冠受就算讀了點書,也是個只有一夫之勇的粗人。
元冠受卻用這首詩赤裸裸的諷刺了回去,你元乂這個驃騎大將軍,要是真有西漢哪個“驃騎”的能耐,關隴局勢至於敗壞到了這種地步嗎?羌人叛軍的馬匹再進一步,都可以來風陵渡飲水了。
楊炫之已經顧不上什麼儀態了,哪怕他有過目不忘的能力,還是撅著屁股在沙地上用手指把詩寫下來,細皮嫩肉的手被劃出口子都毫不在意。
男兒應是重危行,豈讓儒冠誤功名?
況乃國危若累卵,羽檄爭馳無少停。
醉裡挑燈看藏劍,夢中烽火照西京。
封狼居胥驃騎在,焉有羌馬窺風陵!
高陽王元雍這時候也回過味來,如此好詩,今日卻是因禍得福,一定要讓書法大家寫來,好好地裝裱一番。高陽王從來不缺錢,他缺的是風雅,這種風雅之事發生在他的府邸,千金難買。
高陽王忙不迭地問道:“此詩題目是什麼?”
“羌馬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