按理說,兩州的民政事務元冠受都已經委託給了蘇綽和李苗處理,畢竟專業文官幹行政,他不瞎指揮就算幫忙了。
可見小吏手裡不算薄的文書,想來還是有什麼蘇綽和李苗決定不了的事情要讓他知會決斷。
小吏小心翼翼地避開了插了苗的梯田,給元冠受送上文書,元冠受此時腳上穿著草鞋,挎著一條沾滿了泥水的破褲子,手在褲子上蹭了蹭,最終還是說:“你念吧,別給我看了。”
可沒等小吏念多久,元冠受忍不住劈手奪過了文書,也顧不上髒了白紙了。
這是齊王命顏文智抄送給他的朝廷公文,嗯,南秦州收復後,顏文智被齊王上表請任為南秦州刺史,只不過他在長安呆在齊王身邊,不來這辦公就是了,兩州的事務還是由元冠受全權決斷。
蕭寶夤對元冠受從南線發起的攻勢寄予了很大的期望,因為他從開春就意識到,在黃土高原上,他似乎不可能徹底消滅胡琛所部的高平叛軍了。崔延伯的戰死和他所統帥的魏軍輕騎的潰敗,導致了嚴重的後果,西路軍和叛軍的機動性完全不在一個檔次上。
而北線,廣陽王元深擠走了大都督李崇以後,如願以償地坐上了北路軍統帥的位置。與此同時,胡太后在諸王的建議下,派出了兼通直散騎常侍、中書舍人馮俊出使柔然。
跟六鎮廝殺了上百年的柔然人,很爽快地同意了大魏朝廷“借兵剿賊”的請求,柔然可汗鬱久閭阿那瑰親帥十萬大軍從武川鎮向沃野鎮殺來,破六韓拔陵的六鎮軍在經歷了一個難熬的冬天以後,在柔然人的攻勢下連連退卻,轉身向魏軍發起進攻。
一個月前,破六韓拔陵的部將王也不盧攻克幾度易手的懷朔鎮,賀拔度拔戰死,賀拔勝、賀拔嶽投奔了北路魏軍統帥廣陽王元深,被任命為強弩將軍、帳內軍主。
而壞訊息接連傳來,盛樂城守將費穆棄城而逃,暫時打不過柔然的六鎮軍,反而把魏軍打得連連撤退。
像極了聯金滅遼的北宋,也像極了聯蒙滅金的南宋。
而在撤退的過程中,元深的北路軍逐漸穩住了陣腳,正巧北海王元顥的兵馬在高平之戰以後停頓於夏州修整,於是北海王元顥命令李叔仁率軍與西路軍匯合,跟柔然人南北對進,夾擊六鎮。
在決定性的會戰中,六鎮軍的平南王破六韓孔雀被殺,破六韓拔陵僅以身免,倉皇向西南投奔高平鎮的胡琛,六鎮二十萬軍民投降。
而如果事情到此為止,那最多也就是感嘆一下——噢,六鎮被剿滅了。
這顯然不足以讓元冠受震驚,元冠受震驚的是胡太后在中書舍人徐訖和中書令袁翻的建議下,做出的匪夷所思的決策。
胡太后不顧群臣諸王反對,把二十萬六鎮降民安置在了河北中部。
河北和河東(今山西)並稱兩河,是大魏的統治基石,也是掌控力度最強的區域,毫不誇張的說,這兩塊地方,是國本所在。
山河表裡的河東地區自然不必多提,北魏舊都平城就在河東。而河北諸州,則是國家的主要兵源、糧草的提供地點。
廣袤肥沃的河北平原,在耕地面積和人口數量上,冠絕當世,遠超關隴、山東、河南、淮北等地。就是這麼一個糧倉加兵源地的地方,胡太后竟然想把六鎮降民放進去。
先不說有沒有那麼多的土地屋舍供二十萬人住,河北大多數都是漢人以及早已漢化的胡人,而桀驁不馴習慣了邊塞風沙的六鎮軍民多是胡人或者胡化的漢人,怎麼可能讓這些人相處到一起去,怎麼可能讓拿慣了刀弓、驅慣了牛馬的六鎮軍人去種田?
只能說,這完全是異想天開。
而緊接著送過來的軍報,更是讓元冠受完全沒了耕種的心情。
軍報上只有四個字,河州告急。